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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一步,少年就跟一步,因为姥姥没有放开少年的手。
詹建军嘴里还说着从前,“妈您还记得不?明子刚出生的时候,哭都不会哭,您说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一个巴掌打过去,臭小子就哼唧几声尿您一手!”
“哦哦,还有,明子那会儿跟人打架了,把人家比他壮的小子打趴在地上起不来,人家家长跟我告状,我心里那个骄傲啊,但还是做做面子,问他为什么打架,您孙子说,那被他揍的壮小子弄脏了您给他织的手套,嘿嘿,咱家明子可厉害了啊!”
“哦,还有那年,雪儿生小子伤了身子,您私下里跟我说:建军,委屈你了。哎呦我那时候可感动了,妈您对我真好!其实我不委屈,家里一个小子就行了,太多闹腾!我那个时候说要生一个连就是哄您的,我稀罕您闺女,想让您高兴!”
房间里只有詹建军呱呱说话的声音,老人的眼睛慢慢闭上,本来攀在他肩头的手慢慢脱力,垂了下来。
詹建军的感觉最直接,手里的重量沉了不止一倍,那么瘦的老太太,现在却那么沉,死沉死沉。
他停下来,站在原地,“妈?”
少年觉得太不真实了,明明揣着他的那只手还是温热的。
陆光荣一步窜出去找医生,宫雪甩着碗盆进来,头没抬,还说:“晚上给妈染个头发。”
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像是被钉在那里,她的儿子,满脸的泪。
有些不敢相信的后退,碗盆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詹建军轻轻唤她:“雪儿……”
眼泪就这样冒出来,山泉水般越涌越多,宫雪慢慢靠近,静静看着,伸手理一理妈妈的头发,说着:“妈,睡吧,放心,我很好。”
詹建军把老娘轻轻放在床上,放平了腿脚和手臂,对宫雪说:“赶紧给换衣服吧。”
少年跪在地上,攥着姥姥的手不放。
这双手,布满岁月的痕迹,它很糙,却是最温暖的记忆。
姥姥说:“我小时候认字可不容易了,但我可努力了,偷偷的学,大宝贝你看看,姥姥这个字写得还可以吧?”
姥姥的手掌,捏着一只铅笔,工工整整的写下“詹严明”三个字。
宫雪抹着泪,对儿子说:“明子你出去。”
少年不走,一步都不挪,姥姥的手指上带着好看的金戒子,像小姑娘一样漂亮,手腕上还有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龙和凤,姥姥的耳朵上挂着那对要留着给孙媳妇的翡翠金耳环,脖子上还有要送给大宝贝的大学礼物。
她一辈子不舍得戴在身上的首饰,那一天被宫雪全都挂在身上,老人咧着嘴笑,含糊着说:“好看。”
今天,带着这些东西,姥姥离开了少年的身边。
在少年的心中,姥姥永远是那么干净利索,衣服雪白,头发整齐,她躺在那里,医生进来例行检查一番,确定死亡时间,摘下口罩说:老人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很安详。
少年,再也不是那个永远干净挺拔的少年,他站起不来,看着姥姥被脱了病号服擦身体换上寿衣,这具身体,泛着死亡的阴冷,再也没有冬天夹着他双脚的温暖。
姥姥的右手,卷曲着,少年使劲给掰开,扳平,终于,姥姥的手看起来正常了,他希望姥姥去的那个地方所有人都对她好,她能天天笑呵呵,她在那里腿脚便利,健健康康。
这一天,宁子小姑娘乖乖的睡午觉,吃了十个大睡觉的圆滚滚小肚皮鼓囊囊的,牵着妈妈的手去公园玩了,天黑回家,洗澡的时候问一句:“妈妈,小哥哥说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看姥姥,宁宝什么时候长大?”
林夕摸摸闺女的脸,“宁宝,小哥哥如果抱着你哭,你别动,让哥哥抱一会儿知道吗?”
小姑娘转转眼珠,“哥哥为什么哭?”
林夕亲亲那玫瑰花般的小脸,“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怎么都要长大么……”小姑娘嘀嘟着,绕着小手指。
后来,少年真的抱着宁子小姑娘哭了,这是小姑娘第一次看见小明哥哥掉金豆豆。
他的眼泪从小姑娘的脖子缝里淌进去冰凉凉,冷着了小姑娘。
“小明哥哥你伤心么?”
少年点头,把她抱在怀里,这样的温暖,这样可以陪着他的温暖,他的手上攥着两枚耳环,火化的时候,那里的人说:“这些烧不了,你们给取下来吧!”
没有人动手,姥姥的身体都僵硬胀起,从她的身上扒下来,在少年心中,就是在扒姥姥的衣服,他不愿意,他吼了一声:“就这样烧!”
烧,烧没了,什么都没了。
最后是宫雪,哭着给一个一个取下来,她把那对翡翠耳环取下来,塞进儿子手中,少年的手,死死攥着,眼里像要滴出血来,牙齿咬的死紧,画面像是一帧一帧跳动,那里的火呼啸扑面,灼伤了他的眼,他的心。
宁子小姑娘一直记得妈妈的话,让少年抱着自己不动,一点儿也不动,生怕自己挪挪小屁股就会让小哥哥更伤心。
少年的哭声,低低沉沉,绕在小姑娘耳里,她也跟着伤心地哭,呜呜的嚎啕大哭。
她的姥姥,回光返照,认出了大宝贝,却忘记了小宝贝,小姑娘不知道,她还在等着,等着自己长大了,去跟姥姥玩。
作者有话要说:悲伤到一段落,今天双更谢谢大家跟我一起流的眼泪品的回忆。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第4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