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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美娟水瓜瓜的站在门外:“说好的了,今天来看看姨妈。”
“那么多好日子你不来,今儿个下大雨,你倒来了。”
“谁知道下成这样子。”她进了屋,环顾二室一厅的房间:“姨父和小莹呢?”
“小莹去同学家,她爸去二楼打麻将了。来,擦擦,这么多水。”
罗美娟顾不得擦干净,也不敢穿姨妈递过来的棉拖,她一身都是湿冷,袜子湿答答的,就光脚踩在地上。姨妈说会冷哟,她说不打紧,不打紧,就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我帮你做了条裙子,大摆的裙子,你出去跳舞,穿上正好合适。这个是给小莹的,她念高三了,多吃点补品。”
姨妈接了过去:“费心了。来就来,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你是我外甥女。别站着了,坐下,坐下。”
罗美娟坐沙发上,更觉裙子湿透,冰冷。她担心她起身后,沙发皮上会留下一滩水渍,身子一直往前挪。姨妈沏了茶过来,她起身去接,看见一墙的奖状,搭了句话:“小莹功课好忙吧。”
聊让家长得意的孩子总是个不错的开头,姨妈的话匣子打开:“这次模拟测验,六百零七分,排在年级第八名,比上次退了两名。”
“那能上清华吧?”
“清华还是有点悬,要看发挥。不过中科大、武汉大学,还是有把握的。”
“这可都是些好大学,名牌大学。”
聊了一阵子话,姨妈的冷卸下了几分,问她:“教书还教得好吧。听说九中的渣滓,哦,学生啰,最喜欢和老师作对了。你又是外地来的女老师,有没有对你不太好的。”
“还好,没有。念书用功这点,跟小莹这样的孩子是没法比的。”
“那当然。你都来教书一个月了,我们也没得时间去看看你。就今天吧,你在家里吃饭,等会我去馆子里叫两个菜了。”
罗美娟见姨妈没有说起的意思,只好自己提起:“我娘,有没有打过电话来?”
姨妈正在看电视,没想她突然问这个,有点措不及防:“哦,打过,打过几次电话。”
罗美娟垂下眼帘,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她有说什么?”
姨妈波澜不惊的口吻:“没说什么,叫你在这边好好教书、呆着,莫打电话也莫回去了。那边找你妈妈闹了几次,东西都摔烂了。她为了你的事情,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她也不容易。”
罗美娟低着头,姨妈自顾的说着,没瞧见她的嘴角翘起,那是何玉峰曾见过的笑,带着嘲讽和轻视。她喝口热茶,轻声道:“放心了,我过得挺好。她过得好就行,二爸爸不挑她刺就是。”
“你做女儿的,要晓得她的难处。本来她还指望你,享点福,……”
外头又有敲门声,姨妈停住不说了,姨父回来,看见罗美娟在,也就平平的道:“小娟来了啊。”他换下鞋子,自顾的去了房间,并不在客厅里聊上几句。姨妈觉得不好意思,干笑两声:“你坐下看会电视,我去搞饭。”
是时候告辞了。姨妈看了外间:“雨还这么大?”
“没事。我晚上约了和我同住的小赵老师,去吃火锅。”
“那就不留你了。”
罗美娟刚下到楼,一阵风裹来雨水,浇了她一身,她撑开了伞出了大院。十三年前,她来过玉河县的姨妈家,她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师范大专学校。那时的师范学校是非常吃香的,一毕业就有中学老师当,丝毫不亚于今天考名牌大学。
姨父听说录取后,亲自打电话,请她来他家做客。可现在,她只是个不名誉的亲戚,会给身为教育局副局长的姨父面子难堪。幸好,也难为了这份不光彩,到今天还没有人知道她是个离婚女人,一个躲避前夫的女人。
天地间全是乌黑,雨一直没有歇。
罗美娟在离九中不远的路边下了车。如果没有记错,这里有间网吧,她可以上qq看看。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和外界联系了,她没有配手机,或许着意让人联系不到。这次来姨妈家,只是应尽的礼数。从花口一中辞职后,她本想去c城,一位大学同学许诺帮她找一份工作,恰巧姨父说玉河九中有一个数学老师的空缺,只要她肯去基本就成了。她直觉玉河县比c城安全,更让人想不到,就过来了。
“雷霆天下”网吧里攒动着不少人头,下雨天非但不影响它的生意,反而更好。罗美娟收了伞走去吧台,一个板寸头趴在桌子上。她问:“上网,多少钱一个小时?”
“一小时两块钱,通宵包夜十块钱。”板寸头抬起一点点,露出额头下那两道倒插入鬓角的浓眉,一副凶样子。罗美娟下意识的叫了声:“何玉峰?”
板寸头懒懒散散的站起来了,头全抬起来了:“是我,罗老师,我就是何玉峰。怎么着,我来网吧你也要管吗?”
按九中的规矩,网吧是令行禁止的,但罗美娟不是秃鹰,她没这么大的热心,只说:“我上一个小时网。哦,查点资料。”
“随你干嘛。”何玉峰指了第二排的空处,让她过去。她开了qq,好友栏里一片灰黑,点开消息框,只有一条信息,表妹发给她的:“娟子姐,你去哪里了,大家都找不到你。”
罗美娟看了这条信息很久,她用无名指滑着鼠标滑轮,不停的滑着。许久后敲下一行字:“我已找好落脚的地方,不用牵挂。”
她终是不甘心和整个世界都失去联系,玉河不是她的家。
何玉峰靠在吧台看着她,网吧里不会有太强的照明光。罗美娟坐在那里,那张月盘般的脸,被电脑屏幕折射的光,映照得惨白又恍惚。何玉峰经常看人的脸,他喜欢画画,有时画素描时就爱回想人脸上的神色。网吧是个绝佳的场所,他在这里曾见识过呆滞的脸、疯魔的脸、放荡的脸、哭花了的脸、冷硬的脸,是的,各种各样的脸,但没见过罗美娟这样的脸,她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希冀也没有哀伤,她眼睛里没有任何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不管不顾,只愿自我生长自我毁灭的花朵。她和任何人无关,和任何意愿无关。
《爬上月梢20章》第1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