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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当干尸,罗美娟就蹲在墙角小声的哭泣。她没有去补习班教课,桃子这两天也交给王奶奶带。她多希望,抬眼的那一刻,那个善解人意的少年回来,那个知她心中千般滋味的少年回来。
桃子想念妈妈,偷偷从王奶奶那边回来。这屋子里的沉重氛围,她不喜欢,只想让妈妈抱她出去玩。罗美娟推她:“桃子,去爹爹那里,让他起来吃饭,吃完饭带桃子去公园里玩,好不好?”
床上的人听耳不闻,桃子望了一眼床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何玉峰怎听得见旁人的呼唤,他正葬身在自己臆想出来的苦海里。巨浪翻滚拍打,声势逼人,遮蔽了他的天空。
何玉峰整整躺了三天,三天后他爬起来了。罗美娟满怀期待的上去叫了声阿峰,人也没理她,背了画架径直走了。
人躺久了,无异于恢复身体,相反头晕呕吐都会加剧。何玉峰躺久了,倒是很想要画画。
那根许久都不会发作了的食指,老是在抖,扯着末梢神经,一路往上,让他的脑袋也被迫体验这抖动的痛苦。他捏住那根手指,没用,还在抖。咚咚咚的脉搏声听久了,又被哪根不受控的神经放大在颅脑里,咚咚咚的响。他异常的烦闷,就起来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得去画画了。
这是他唯一能摆脱那种不可控的、活跃大脑皮层的有效途径。白天一早他出去,晚上回去挨被子就睡。罗美娟已经不和他说话了,他也不理人,桃子黏过来,他就说一边去,别烦我。此刻他倒是完全不想秃鹰的事了,也算是获得某种宁静。
或者也不全是宁静,只是汹涌的巨浪找到了一个替代品,那副还没完工的师大雪景图。
过年前夕,省城下雪了,飞飞洒洒下了两天。师大校园里这时清静得如同人烟罕至的寺庙道观,比其他三季加起来的古典韵味还要多。每经过一处地方,图书馆、雁湖楼、何玉峰都会想,该如何搬上他的画卷。他的大脑皮层被重新激发了,是以不停的画。
这样无休止的画了四天。等他画完满目苍雪中翘立的图书馆屋檐以及那隐隐露出的琉璃瓦时,突然,他的手指不疼了。他的脑袋里刮过这么多天的狂风暴雪,也都骤然歇了。
雪过天晴,空气里都透着清新的味道,深吸一口,富含氧气的沁人心脾。何玉峰迫不及待的收拾起东西,想回去见见罗美娟。他想和她好好聊一聊。不管怎样,他爱她,如此的爱她。
何玉峰气喘吁吁的奔回去,罗美娟却不在,屋子里收拾整齐。何玉峰想,也许还在补习班里。他将画板凳子放下,打算先去托儿所里接桃子,再去蛋糕店里买个甜甜圈给她。
托儿所说,桃子没来,好几天没来了。
何玉峰纳闷,桃子哪里去,王奶奶那里也不在,难不成罗老师把她带去补习班了,没准,上街买年货去了。他想起那天,罗美娟做好的香喷喷的小炒鸡,端来他面前,他还不肯吃,后来好多次,罗美娟给他乘好饭菜端给他,他理都不理。
不顾雪融后,雪水渗进鞋子里,把脚都冻麻了,何玉峰跑去了菜市场和超市,掏光了兜,买了许多的菜回来。他很兴奋,这是一种清醒的兴奋,就像雪融,冰冷而清澈。
下午,他回了院子。都腊月二十八了,租户去了十之□□回老家过年,只留下他们一户和三楼的一户。那人家的婶婶正在廊下挂腊肉,看见他说了句:“你还没走么?”
何玉峰说:“走什么?”
“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罗老师抱着桃子,还背了好多东西,走了,不是要回家过年吗?”
何玉峰的大脑皮层才刚刚被冻清醒。这句话想了几秒,才想出意思来,手里东西扔掉,冲到门口去踢门,这才想起是锁了门,赶紧拿钥匙开门。进到屋里,他拉开柜子拉链,里头空了一半。他环顾四周,罗美娟这次走得很匆忙,连桃子的奶瓶子都忘带了。
他愣在原地,久久的,突然蹲下去哭了。要知道,一个人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总有一天会发生。
何玉峰简单收拾了东西,打了一张票回玉河。玉河离省城只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一天雪天路滑,等他到三和巷时,已是晚上八点。他急匆匆的穿过巷子,走向何家的小楼,他从来没有这么归家心切过,他手上甚至拽着桃子的奶瓶。整个下午,他都拽着,他不住的告诉自己,罗老师只是生气了,她不会就这样走的,不然桃子没有奶瓶子冲奶粉,怎么办?
再转三个弯,转两个弯,转一个弯,就快到家了。罗老师就在堂屋里等着他,他把奶瓶递过去,然后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何家小楼被笼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光,何玉峰静静走了过去,长久的,站在门口看着。过年了,租客都已经回了家,只留下一把将军锁看门。他没有钥匙。
邻居李嫂出门倒垃圾,在自家门口看了一阵,说:“这是不是阿峰啊。”
何玉峰转回了头,李嫂说:“哎呀,真是你,来来来,我给你找钥匙啊,黄老板走之前给了我一把,没想用得着。”
门推开了,堂屋里维持着半年前他们走时的模样。
何玉峰没有理她,他把背包放在凉席上,走到楼梯后面,推开了后门,北风吹了进来。李嫂说:“你开后门干什么,怪冷的。”
后院也是沉寂,梧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罗美娟当年买的藤条椅还在树下,日晒风吹,它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何玉峰艰难的弯腰,坐了下去,椅子“咯咯”的响。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个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爬上月梢20章》第6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