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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受了那样重的伤,却又像是在潜意识里记挂着什么一般醒得格外早,几乎是在抢救结束后一睁开眼,就抓住身边的人询问姜白榆情况,然而又谁的话也不肯信,在病房外守着,直到对方苏醒过来。
偏生这人那副不要命的架势连到医生也劝阻不了,眼下只能忧心忡忡地待在旁边候着。
秦枝看了身侧等候的医生一眼,示意对方放心离开,等人走后才走上前,斜倚着墙面无表情地朝病房的方向偏了偏头,“我刚和小榆说了会儿话,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你既然这么担心的话,怎么不亲自进去看看?”
人都走到门前了,却只巴巴地在外面看着——任谁看到宋纪这副模样,估计都不敢想象对方是那个宋氏那个一手遮天的掌权者。
听见秦枝的话,宋纪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长椅上起身,越过秦枝,在病房门前站定,他的目光顺着门口的单向玻璃望向病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的人,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站了很久。
盛时澜和方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人浑身郁气阴沉沉地向门内看,一副想要进去,又似乎被什么困住手脚的模样。
秦枝向着赶来的两人无奈耸肩,同时又想起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坐在急救室外的那个男人。
和以往从容不迫的模样全然不同,那个时候的宋纪,看起来却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任何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不可避免地生出濒死的恐惧感。
如果不是最后失血导致昏厥,恐怕对方还要一直硬撑到姜白榆手术结束也说不定。
“你要是真有点危机意识,就去好好养伤,别把自己整死了,到头来让自己看上的宝物便宜了别人。”
和秦枝算得上平和的态度不同,盛时澜在面对宋纪时态度极为冷淡,似乎自己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人颇有些不虞地拧了拧眉。
“不用你说。”宋纪扯了扯嘴角,目光却始终落在姜白榆的身上。
明眼人看着宋纪这副模样,都知道眼下再同对方说是那么也没什么效果,方城想起来的路上从秦枝口中得知的事情经过,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动手?”
原本齐若这样的角色就如同跳梁小丑,根本犯不着他们这些人亲自从中操作,但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姜白榆,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能够罢休。
话音落下后,病房外的长廊一时之间陷入短暂的死寂。
宋纪凝滞半晌,这才终于从窗户收回视线,偏过头来,眉眼间浮现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如果忽略他眼底黑沉的雾色,看起来就宛若一个斯文有礼的谦谦君子。
这副神色让第一个接触到的秦枝顷刻间如坠冰窖。
上一个能让宋纪露出种神色的是他那个名义上的表叔,对方在国外的艰难处境大多拜其所赐,而在宋纪回国之后,那人又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即使不惜向对手出让利益也要占据家主之位,最终将整个财团置于险境之中。
然而纵使对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最后的下场也只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圈子当中,有人传言他死了,又有言说他受尽折磨后被关进在京郊的某处疯人院里。
“我不会让他死的。”
宋纪垂着眼,语调悠远,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儿,“那可是我们家宝贝受了伤救下来的,就这么轻松地死了,太辜负我们阿榆。”
同样亲眼亲身经历者豪门之间阴狠的内斗成长起来的人,秦枝见过的折磨人的手段不算少。
她很明白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能将人完全击溃的法子,其中最甚者会让人从生理和心理两个方面都生出生比死更痛苦百倍的感受。
于是秦枝不再说话。
她对男人的处理方式没有意见,只是从宋纪的说话方式中隐隐察觉到对方此刻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当,当下任何有关姜白榆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火星,恐怕都能将对方即刻点燃。
“宋纪,你冷静点。”秦枝皱了皱眉,压着声提醒。
“我很冷静。”男人闻言稍微偏移了一下眸子,重新将视线投向那个小窗,“他还活着……我很冷静。”
没有人知道,在打开车门看见姜白榆身上染血的刹那间,有什么骤然碎裂的声音在宋纪耳畔响起,失重感以及混沌感同时袭来,心脏被生生撕裂的感受让人几欲昏厥。
视网膜被漫天的灰色网格所覆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暗沉,唯有姜白榆身上的鲜血红得刺目。
世界在宋纪面前一寸寸坍塌。
见状,在场的人也没人再费心去劝他。
什么冷静,怕不是早就已经疯了。
深夜,病房的门被人自外悄无声息地打开。
姜白榆白日里已经睡得足够久,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因此只需要一点非常微小的动静就足以让他醒来,此刻他阖着眼,察觉到来人无声地站在他的床畔。
身上的药是前不久才刚刚换过,应该不是来查床的护士,姜白榆大概能猜到对方的身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睁眼。
纵使他已经极力放平了呼吸,但仅是一瞬间的气息变化也没能逃过将正副身心都放在他身上的人的感官。
宋纪伸出去的手就这么被生生止在在半空,随后又缓缓收了回去。
两个人一个装作不知道对方来到,一个装作不知道对方已经醒来,彼此都分别以一种自欺欺人的状态,在盈满消毒水气息的昏暗环境中,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与对方相处。
《唐宋词格律龙榆生》第8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