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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云笑笑不说话,看老头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摁掉手机,也没说什么。没过多久,咖啡馆里就跑来了一个满头是汗,穿着体面的中年女人,她疾步走来,朝褚云和林晏晏笑了笑,就一脸焦急地冲着老头喊:“爸!不是说了你不能一个人出门的么?你晕倒了怎么办?晕倒了旁边没人管你怎么办?”江爷爷见女儿眼睛都红了,有点讪讪,撒起了小谎,“你不要怕嘛,我是和小褚一起来的嘛!”女人冷哼一声,知道他是在撒谎,如果不是褚云的短信,她现在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到处找人,但看到自己老爸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忍着眼泪消了点气,无奈道:“爸,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就算想出门也要和保姆说一声呀!”老头连连应是,“下次会记得,下次一定记得。”但怎么看着都是口不对心,估摸着还会再犯。两父女和褚云道了谢才离开,林晏晏目送着他们走远,扭头却见褚云的神色不对,好像有些压抑和难过。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怎么啦,不高兴啦?”褚云摇摇头,一直望着江爷爷走远的背影,声音低低,有些提不起精神,“你看,他年纪大了,杵着拐杖走路,也踩不出脚步声了。两年前不是这样的,两年前,他还帮着我整理曾祖父和其他已经过世了的老教授们的旧藏,他当时虎虎生风,说是同僚们的很多科研成果可以拿去给他借鉴,他余生还要做大学问。可是你看,他已经做不动大学问了,命运太无常了,他的脑垂体出了问题,平衡机制被打破了。”“脑垂体?在哪里?”人体太奥秘了,林晏晏不太懂。褚云抬手指了指后脑勺,指出了脑垂体在身体里的位置,“很麻烦的一种病,现代医学即使发达,却远远达不到终点。脑垂体出了问题,只有一次手术机会,好了就是好了,好不了也只能好不了。即使手术成功,老爷子身边也再不能离人,万一晕过去一个没注意,人就要没了。”“所以他急着处理自己的书,可是你不肯现在接?”林晏晏看着他,聪明得不行,想到又问,“你那天问张超借地方,是为了给这些老教授藏书?”褚云摇摇头,目光深邃,“不是藏书,是暂时保管,然后想办法,转给有需要的人。”“哈?”林晏晏不太懂这种操作,“这多难找啊,和找对象似的。”褚云被她的形容给逗笑了,看着她,神色认真,意有所指,点头,“是挺难找的。”“那你还弄?吃力不讨好啊!”“其实还好,家属都比较讲道理,不讲道理的家属还是少数。”“你这属于赔钱做公益吧?有什么意义呢?医学不是在不断进步的么?那以前的旧书,旧笔记,有些是不是已经被辩证,或者过时了呢?你并没有精力去挑选它们。更何况找到下家也是一个很费精力的过程。”“很多人都这么想,不过是些旧书罢了,别人又用不上,用得上的人也不一定遇得上,买新书就好了,何必呢?瞎折腾。”褚云十分理解林晏晏的想法,他笑了笑说:“可在我看来,那些不光光是旧书,而是某些人的一生。”褚云望着她,黑漆漆的眉眼沉静如画,“搞科研,做学问,人穷尽一生能得到的成果,大多都是琐碎而微不足道的。然而,国家前进的一小步,恰恰就是许多人短促的一生。曾祖父走了以后,我因为高考,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来不及难过。等到高考结束,终于放下肩上的担子,我才意识到,老头子真的不在了。我哭着骑车回颐和路的老房子,房子里积满了灰,全都是他的书,他的科研手稿。我一本本去翻,却是很多都看不懂,太深奥了,放在像我这样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面前,那成山的书籍都成了废纸。我忽然想起曾祖父的叹息,想起他的一个学生,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李教授。”“李教授怎么啦?”“李教授因为脑溢血忽然过世以后,李家人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叫了收破烂的上门,要把他的藏书和科研笔记全当废纸卖了。那天,正巧曾祖父休假,他连忙拦住,自己掏钱把那些书稿都买了。当时我还小,不懂。到那时候我再看着满屋子书,才终于懂了。房子里堆满的书,不只是书,还是曾祖父的一生,是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它们才是曾祖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遗产。然而,谁又注重这样的遗产呢?人们总被金钱打败了,总在乎触手可及的经济价值。譬如,我一生都喜欢收藏漂亮的水杯,水杯对我而言价值千万,对我的后代来说却可能是废物。他们会继承我的房子,我银行卡里的存款,却不会继承我那些难以实现经济价值的水杯。”说到这,褚云笑了笑,忽然说道:“后来,我整天整天地翻房子里的书,一度犹豫,我要不要改专业去医学院,继承他的衣钵。”
《我在土里挖文物免费阅读》第8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