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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之巅便是最后那不肯投降的一派,他们家掌门誓死不从,拼死捍卫本门尊严,至死依然坚持立场,结果到死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惨不忍睹。更惨不忍睹的是,彼时彼刻,他们家三千门徒,誓死不从的居然只有寥寥几人,除了领袖,云音便是其中一人,掌门临死之前以斗转星移之术将他送到百万里之外的某处,保得他一命,叮嘱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法子活下去,日后有机会便卷土重来,灭了他皓天圣海,一雪当日之耻。而百万里之外的某处,正是接阴门附近的某处。他给断崖的喽啰们捡到,抬回教门,这才保得一条小命。事情的大致始末便是如此了,中间那些不为人知、他不晓得旁人也不晓得的,咱也无从问起。烈罗痕这一票干得忒大了,一鸣惊人。我听罢云音的叙述,也颇感惊奇,我在世时这厮素来默默无名,不想他日雏鸟长成雄鹰,竟是如此经天纬地,文韬武略。这个事筹个大概,三言两语几句话也就说完了,其实这里头水深火热,岂止是会玩些阴谋啊诡计啊什么的就能干得逞?哪里一个小环节微出纰漏,那便是身败名裂之祸,不是枭雄般的人物,绝计难成这般大器。我不禁期待同那传说中的皓天圣海掌门人烈罗痕邂逅一把,再切磋一番。这般人物,无论如何也得结交结交。话又说回来,我开始怀疑这碧波之巅的老大是否曾经一个不小心被驴给踢了几脚,这种生死攸关的当头,居然如此迂腐,人家说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不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意思吗?当此情景,投便投降便降服便服了,反正我口降眼降降心不降,口服眼服心不服,只需表面功夫做足,便可保命,忍一时之忍,假意投诚,取得烈罗痕信任,等几年后他令起放松警惕了,再反戈一击,岂不快哉?一时的荣耀屈辱、声名口碑又何足道哉?保全派弟子总比保云音一人来得划算。我一边想着一边听云音噼里啪啦一边源源不断的翻白眼,只差把“你们碧波之巅的掌门脑子进水了吧”几个大字篆在脸上了。云音瞬间看破我的想法,鼻腔一哼:“你以为就你能屈能伸,能忍辱负重?掌门不是没想过佯装投诚以声名换命的法子,可你以为你能想到的别人就想不到吗?烈罗痕早就设了提防,他只待大家投降,便在各家各派弟子身上种下‘巫蛊’。这巫蛊之术非同寻常,它能窥测人心。种入体内,一开始若同于无,并没有什么影响,可若敢对蛊主聊生异心,暗存歹意,体内立即生出蛊虫,噬魂抽骨,痛不欲生。所以一旦服从,那便再无转圜之地。呵,好厉害的手段,好狠的心。什么名门正派,我呸!”他十分激动,双拳捏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副咬牙切齿的形容,牙齿差不多也要要出血来了,而那双瞪得如铜铃般大的眼珠子似乎也布满了血丝。我生恐他会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再流血,正考虑是不是该斟酌措辞安慰安慰他,却又想起曾几何时,我自己遭遇类似的情景时明白的一个道理:在人命与血海深仇面前,任何言辞都是苍白的。果然,我就这样默了片刻,他已开始信誓旦旦:“有生之年,不报此仇,我云音誓不为人!早晚有一天,我要尽剿了那些名门正派!”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讽刺现在的名门正派不是正派了?他说的义愤填膺,我也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但这个观点却不敢苟同。其实他刚才那句话最准确的说法是“得罪过我的,都不是名门正派”,这样说来,未免以偏概全了,还掺杂了一点自私的味道在里头。烈罗痕这个事若拿去凡间朝堂里说,就好比一个德才兼备的王爷谋权篡位夺了皇帝的皇位,期间累死了不少王公贵族的性命,但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尽管手段卑劣,可他依然不失为一位明君,你不能因此就说他不是个好皇帝。倘若有人敢在民间大放厥词,人家黎民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你给淹死了。名门正派之所以为名门正派,并不是说不杀人不勾心斗角他就是名门正派了。贪恋这个东西,人的骨子里与生俱来,人人都有,连那些整天只念阿弥陀佛的老和尚也多多少少是有的,只是人各有志,所贪之物不一样罢了,有人渴望财富,有人迷恋权柄……而烈罗痕,明显属于后者,他低调太久,自然就想招摇一把。这么多年一直被人看不起,试问,谁不想扬眉吐气?有了权柄,他便能洗刷往日之耻,再也不会为人轻贱。这些事情其实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
《牵月行梦录》第2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