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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的儿子。
没人把我当回事,小少爷都是叫给别人听的。管家来时,也不过冷冰冰看我几眼,确定我没有死,扔下银子便走了。村子里没人同我玩,收养我的老夫妇也不准我跟他们一桌吃饭,我是□的儿子,我身上脏得很。
直到哥哥到来。
他是父亲心里唯一的儿子,整个家族的骄傲,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我不知道他怎么寻来,可当他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却莫名其妙想哭。
这么多年了,他们叫我“小五子”“小杂种”,只有他,亲亲热热叫我“阿无”。
他穿着那么好看的衣裳,长得也那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特别和善。他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了,那个时候我刚跟隔壁的小胖打了一架,浑身的泥,他也不嫌弃,拿出雪白的绢子把我脸擦干净了,问我:“饿么?”
饿,饿死了,我一整天没有吃饭,刚刚又被小胖狠揍一顿。可我怎能在这么好看的人面前显示软弱?我挺直腰杆,大声道:“我不饿,我刚吃了糙米饼!”
他脸上显出半是可怜半是心痛的表情,从包里拿出一盒子糕点,递到我面前,说:“我给你买的,吃吧。”
我那时候觉得,别人的可怜对我而言是最大的侮辱,他这么一盒子糕点递过来,我立刻就掀翻在他脸上,拔腿就跑。他个子高,追了几步就追上我,制作我的乱抓乱打的双手,问我:“阿无,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你哥哥。”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立刻又挣脱起来:“我没有哥哥!我没有哥哥!”
他勉强笑了笑,跟我说:“阿无,我的确是你哥哥,爹不要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谅他,我替他照顾你,好不好?”
“谁要你照顾了,我自己挺好的!”我用力挣脱,可他手劲实在比我的大。没办法,我趁着手挥动的瞬间,狠狠踩了他一脚,他痛苦地弯下身来,我也随之跑开。
那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我躲在屋里,看他仔细嘱咐老夫妇待我好些,银子撒下大把,吃穿更加不计。从小到大,没人这么惦记我,站在我房门外,絮絮叨叨跟我说半天话,我不理他,他也不会觉得无趣,甚至乐此不疲。我穿的衣服一天比一天好,脸上也不再黑一块黄一块,老夫妇虽然还是不跟我同桌吃饭,但我知道,以前他们是不敬,现在则是不敢。他们怕我哪天从房里走出来告发他们曾如何苛待我,可其实我早不在乎了,我的心,被那个人填得满满的。
亲人,都是这个样子么?
那日他又来,我拉开门,他便欣喜若狂,抓着我的手,我不反抗,他更加情难自禁。跟我说了几句话,我爱答不理,回了几句,他便咧开嘴很是傻气地笑起来。听说那个人的儿子在京城也算出名的儒雅公子,怎么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这个德性?
我们坐在农家院落破旧的房子前,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我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身边的人忽然身子僵直,问我:“你答应了?”
我这才意识到,他刚刚问我,愿不愿搬出去,去别的地方住。我无可无不可,就继续点了头,他高兴极了,对我接着絮叨:“我打听过了,那家主人是个私塾先生,中过秀才,两个人无子,为人很是和善。你去了,他们必定不会给你委屈受,于你读书也有益处。你若是没意见,我明日便来带你去。”
“好。”我玩着草叶说。
他愣了愣,又傻乎乎地笑开了:“阿无,你这孩子……”
第二天果然来带我走,临走还给了夫妇二人一包银子。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一个人,跟他一起走了。他路上跟我说了那家是如何如何,又开导我,让我去了好生读书。我心不在焉听着,却越来越烦躁,转头冷冷丢过去一句:“你做这些,你爹都知道么?”
他脸上又僵住,半晌干笑道:“我还没有告诉他,阿无,他也是你父亲。”
“哼。”我不再说话。
那之后的十几年,我就一直在这户人家过活。的确是和善的人家,主人的文才很好,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那个人也三不五时过来,坐在我身边半天,静静看我读书写字,再同我一同用午饭。有时候也谈话聊天,说起他娶了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小姐,极其贤惠,没几年,儿子出生,门前流水席摆了三天。他子承父业,也进了太医院,官居六品,专司药材,有空就到京郊义诊。我有时去给他打下手,简单的号脉不成问题,只是他怎么也不准我开药。
人命大过天,他总是这么说。
从来没有跟他叫过哥哥,两个人的关系却很平和。他如今也没什么索求,渐渐张罗着,要给我寻个漂亮的媳妇。我实在是兴趣缺缺,他每次提起,都嗤之以鼻。转眼就过了及冠,邻里像我这么大的男子,便是有孩子的都好些了,我这几年推说功课为重,总也不动这份心思,他便急了。为了堵他的嘴,我不得不参加了乡试,没怎么认真答卷,轻轻松松中了秀才,他欣喜万分,直鼓励我接着考。收养我的私塾先生前些年疾病去了,夫人身体不好,没几年也随之而去。私塾我留了下来,顺便接受了一帮孩子,本来不想再考,拗不过这个三十岁男人的连番嘟囔,还是接着考了一场。
成绩出来那日,他本来说要跟我一起去看榜,我等了他一日,却也没有踪影。这实在太过蹊跷,我不敢贸然找他,想着十几年,他终于也有什么事耽搁了见我的行程,结果接连等了三日,却只等来满城缟素。
《焚心劫了》第8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