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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过他恩惠的人很多,不用我挖坟也不用我移棺,下葬很顺利,甚至大乘寺的僧侣都来了几个,捻着佛珠做法事。我常常跟在他左右,众人却从不知道我是他弟弟。他以为我不喜欢别人知道,所以从来不说,我等他告诉别人我是他的亲人,却白白耽误了时间。无论如何,都错过了。
殡礼结束后,我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脑袋里盘算着,待把私塾交待好,一柄利刃,一条白绫,就随他一起去了吧。杀他的是皇帝,穷我一生之力都不可能报仇,与其白白在人世浪费时间,不如去地下寻他,告诉他我心里头如何悔恨难当。
可上天却叫我救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晕倒在客栈后门,大概只是因为饥寒。我喂了他些热汤,又让他盖着被子睡了一觉,暖和过来,他便醒了。醒过来后还是惊恐万分,把浑身的银钱都拿出来,只求我不要告诉别人曾见过他。
这几天京城沸沸扬扬,据说天牢出逃了一个要犯,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却不肯贴出画像告示缉拿。想来,这人大概就是那个要犯,这风雨飘摇的当口,他犯了什么罪已经毋庸置疑。那个人尸骨未寒,对于这些真正的乱党,我本能般厌恶甚至痛恨。这个人此刻如惊弓之鸟,我往外头看了一眼,对他道:“外头闹哄哄的,正是抓乱党呢,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说实话,也许我会考虑救你一命。”
那人上下牙齿打仗,嗓子眼抠出几个字:“路过的人。”
我挑挑眉毛。
从刚刚就发觉出来,他说话的声音不对,不是男子的低沉,也不是女子的清脆,而是一种带着压抑的扭曲,像是男人刻意模仿女人一般。我仔细想过一番,走到门边:“你没有说实话。”
他惊慌失色:“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摇摇头,很失望地敞开门,门外的喧闹全数涌进来,间杂几声官兵的训斥。他吓破了胆,委顿在床上,颤声道:“求求你,关上门,我都跟你说,都跟你说!”
我知道,官兵是绝对不会上来的,这间客栈的老板的妹妹刚被某位大臣娶去做第八房小妾,哪个大胆的官兵敢坏他买卖,不过喊几声装模作样。可这足够唬某人了。他见我把房门关上,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是宫里的太监,我名为梁双福。”
太监这我猜出来了,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他竟是伺候皇上的太监总管。
“依照规矩,先皇驾崩,你该去守陵,怎会被捉拿?”我问。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他叹了口气,“谁想得到,温驯的小绵羊,一张开嘴比狼还可怕。他用皇位换自由这无可厚非,杀那些害过他的人也无妨,可旁的人是无关的啊。你看,单单是我,就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必须死,何况林正当众闹事?”
听到禁忌的两个字,我浑身震了一下,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林正不是犯上作乱么?”
梁双福“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花清浅?”
“他是皇帝的男宠,这天下谁不知道?”
“当初为了让他听话,可着实用了不少法子。皇上叫他心心念念的邱含墨去他府上,明明白白告诉他,他是个给天下学子丢脸的下贱男宠,没想到他还是不能完全听话,竟然想着逃出宫去。这时候,给花清浅治病的林之棋林太医便献上一丸药,每日一颗,不吃便是万蚁噬心之苦。花清浅的确跑不走了,在床上却木头死人一般。那时候还是六品道台的年仁方从苗疆寻回一瓶媚药,只给花清浅用了三次,他在床上就百依百顺,媚态百出。你便也能猜出,他们之后如何加官进爵。”
我也报之冷笑:“卑鄙无耻。”
“先皇其实早就驾崩,花清浅秘不发丧,把皇上叫来,要他替他杀三个人,才肯将圣旨给他。我那时站在门外,清清楚楚听到第三个要死的人便是我,罪名却只有知道太多这条。”
“依你所说,他要杀的两外两个便是年仁方和林之棋?可这跟林之棋的儿子有什么关系?”
“怪林正多事。你父亲好赖是救不过来了,家里只剩了你,便安安分分过日子呗,他却跪在午门外,手持血书为父伸冤,还说什么三堂会审提出证据。哪里有证据,虽说给他父亲栽的罪名是贻误病情,可先皇是如何时辰花清浅最有数。皇上不知心里怎么想的,便问花清浅他该把林正如何,正巧,这时候有人密报,林正言道花清浅妖孽祸国,万人共诛之。花大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斩草留根,一个不留吧’,林家本家十三口,便这样都没了。”
“只凭他一人之言?”我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梁双福点点头:“咱们这位新主子,自以为心思藏得好,却不知道全在眼里。花清浅此时打着软禁的幌子在宫里避风头,说是过了这段日子便出宫回府,却不知道能不能出成。老子刚死,又被儿子看上,还真是个狐狸精变的!亏了我多了几个心眼,只装作不知道他要杀我,跑就跑个措手不及。不然,上断头台的就是我了。”
我又给他倒了杯热水,他喝了几口,身子又暖起来。我浑身打颤,自己也去倒了一杯,喝下去,寒冷却并未缓解。沉默了不知多久,我说:“梁公公,这间客栈很安全,几乎不会有人来查,你只管住。你对我说了实话,解了我的惑,我无以为报,只能装作未曾见过你,从此海角天涯,再不相认。”
梁双福听我这么说,足足愣了半盏茶点头道:“那小兄弟要去哪里?”
《焚心劫了》第8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