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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是说夫人听闻他卷入变乱,畏罪自尽。且在死前留下遗书,称曾再三规劝贺梓洁身自好,不涉皇权,贺梓却执意一意孤行,卷入权争漩涡,误人误己。如今传言他涉嫌谋逆,已经下狱,顾家日日为官府滋扰,声名尽毁。而她亦不堪其扰,为全令名,代他自尽。并在遗书中最后道:“不设墓,不留骨,不相顾,生死黄泉,世世不见。”铁慈听贺梓说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贯穿到脚。“代其自尽”本就令人心底一寒,而这最后寥寥十余字,却是要将贺梓永久地钉在痛苦和悔恨的墓碑上,生生世世,不得超脱。不共戴天之仇尚且不会如此,这真是传说中的恩爱夫妻?她问贺梓这遗书可是夫人亲笔,贺梓沉默良久后点头。铁慈郁郁不能言,贺梓却又道,他回来时,夫人娘家已经来人,收了夫人遗骨,准备带回去安葬,是他拼死阻拦,老丈人才松了口,却要求他遵守遗书所言,生死和眉娘不复相见。贺梓无奈之下只能同意,他亲自修建了这座墓园,从此守墓于此,一步不出青阳山。本来他已经心灰意冷,打算守着这墓园绝食而死。却在夫人祭祀之日人群散尽之后,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探墓,他由此在奈何桥设了机关,河水里种了睡莲,养了琉璃鱼,心内隐隐的疑惑,却也升了起来。他那夫人,出身江湖,娘家是昔日江湖巨臂一方豪强,夫人年轻时不满家族婚姻,离家出走,占山为王,做了女匪首,看中了路过的贺梓,就掳上山做了压寨相公。嫁给他多年来也是性情倔强,行事大胆,从来就不是那些经不住事的小家碧玉,如何会为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几次官府恐吓骚扰,便投缳自尽?但是斯人已逝,又留下那样的遗言,他连遗骨都没见过,又总害怕有人来毁她遗骨,不敢离开山谷一步,如何能查清当年真相。如今贺梓是为什么忽然要查夫人当年自尽隐情的,他没细说,铁慈也没问,最后贺梓只对她道:“我细瞧你数日,觉得你是个可担当的。但盛都当年是我伤心之地,要我心甘情愿地去,便只有做到这一件事。当年我离开海右时,曾托付书院的诸友朋照顾夫人,现如今那些人大多还在书院,若要查清当年真相,非得先查他们不可。你去书院,我给你一封荐书,你以普通借读身份入院,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了。”他给了铁慈一个名单,铁慈翻了翻,便苦笑。当年能和贺梓结交,托付家小,本身就不会是弱者,如今经营这么多年,地位自然非同凡响。她简单一翻,就看见书院现任山长朱懿的名字,再旁边竟然当今首辅容麓川。别说她现在只能以荐生身份入学,便是皇太女身份,怕也轻易动不得这两位。然而她二话不说应了。因为离谷前,她去墓园前上香,贺梓沉默在一边还礼。走出墓园前,她回头望,正看见贺梓沉默地站在奈何桥上,对着那一片白石地。杨柳依依,群花馥馥。他却将一生永久活成了这一色雪素夜黑。她停下了脚步,终于决定将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告诉他。“先生。”“嗯?”“你的怀疑是对的。”她道,“先前瞬移那一霎,我低头看见了尊夫人的骨殖,我看见她腹中,还有小小的一团。”山谷里,贺梓推窗,隔着濛濛雾气,看着书院方向。那丫头,该到了书院了吧。此行想必不会太顺利,书院这些年受萧家渗透,对皇族敌意很重。自以为热血的青年,总是分外容易被煽动的。但望她能披荆斩棘,一路抵达雾气那头。有些事,仿若便是命。沉淀在心中的疑惑,本已因为岁月更迭而渐渐沉寂,然而近些年,昔年往事频频入梦。就在前不久一天夜里,他梦见夫人一身红衣,脚步轻快入内堂,捏住了他的腮帮,竖眉笑问:“泼赖子当真不愿再见我欤?”当年少年夫妻,红烛花下,她性情娇憨,他年少气盛,也没少吵架,他又素来口齿便利,夫人却嘴拙,每每吵不过他,怒极便捏住他腮帮,骂“泼赖子”。醒来一室冷月星霜,热泪两行。旧时昵称,暌违久矣。他当时想,许是她泉下寂寞,终于谅解了自己,来唤自己。许是他红尘时日无多。如今才明白,她竟是在催促他,埋怨他。一生桀骜不听话的夫君,如何最后便听了那一次,当真依着那遗书,不相忘却不相见了呢!如何就沉溺苦痛,挣扎不出,任她沉冤埋骨,不见亲人了呢!
《辞天骄结局》第18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