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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起来好像被指着鼻子说&ldo;不上进&rdo;,江晓媛按在椅背上的手青筋一跳‐‐她确实没打算在洗剪吹方面有什么建树,可她占用了原主人的身份,不单将人家中考状元的成绩一笔勾销,还混成了这德行。祁连狗眼看人低就算了,难道她还要受几个剪头发的奚落。江晓媛一冲动,脱口说:&ldo;谁说我不考?&rdo;☆、江晓媛这句话一出口,海伦和小k全都抬起头,用一种&ldo;这女的傻了吧&rdo;的目光看向她。小k一愣之后,笑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露了丑,急忙伸手遮住了嘴,用呕吐的姿势完成了&ldo;优雅微笑&rdo;的高难度动作。从洗头小妹到实习技师,一般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学得快的也要小半年,即使实习技师平时干得也都是比较傻瓜的事,但店里对他们的要求很高。他们首先要背下一整本不同发型的染烫剪技法,这个过程叫做&ldo;背菜谱&rdo;,然后还要考实操,在塑料模特头上试手。年轻人记忆力好,&ldo;背菜谱&rdo;是可以突击的,但实操可不行,中间有很多技巧,一般都要老技师带。且不说时间来不及让她临时抱佛脚,光是江晓媛那倒霉的人缘,有没有人肯带她还两说。海伦要比小k直白多了:&ldo;我看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利索了再说吧。&rdo;江晓媛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顶了回去:&ldo;你等着看。&rdo;她撂下这句狠话,霸气侧漏地大步穿过门店,女王似的一路带风地回了自己的宿舍。可惜,&ldo;女王&rdo;狭窄的寝宫不够气派,有点像冷宫。此时室内还没有供暖,她住的屋子又是朝西,西厢房冬天冷夏天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气息,比室外还冷,陛下江在冷宫里独处了二十分钟,心头的火终于被周遭气温浇灭了。她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终于后知后觉地启动了后悔程序。江晓媛想,她干嘛激愤成那样,死活不肯接祁连的钱?她既然已经承了灯塔助理一回人情,再借一回他的余荫能怎么样?江晓媛想起自己放出的厥词,恨不能捂脸,她眼下连一件秋冬衣服都买不起,还在那做什么钱包砸人脸的白日梦?这死要面子的穷命!还有她居然一时嘴快,当着海伦和小k的面说要参加考核,这不是扯淡吗?她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上实习技师,母猪都能上树了。女王的王冠就这样&ldo;啪嗒&rdo;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江晓媛烂泥一样仰面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沧桑的老脸发了会呆,烙饼似地翻了几个身,在自己根深蒂固的废物与比天大的面子中苦苦挣扎了良久。最后,东风艰难地压倒了西风‐‐她的面子赢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晓媛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自己豁出去了:要么背水一战,要么等着让人打脸。&ldo;怎么说我也是有潜力考状元的人。&rdo;江晓媛兀自嘀咕了一句。随后她把脸塞进了枕头里,难过地想:&ldo;怎么办?状元,我给你丢人了。&rdo;灯塔助理把毕生的梦想送给她,可江晓媛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路在何方。故事里总是爱讲草根们奋斗的过程,那些主人公刚开始都是一无是处的屌丝,最后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人生赢家,让观众看得好爽,好像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也能丑小鸭变天鹅一样。但其实细想起来,一个人活得有追求、有目标,难道本身不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吗?至少江晓媛是没有的。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是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选个分数性价比高的学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买个家庭条件承受得起的房和车,做一份收入差不多的工作,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白天混日子,下班看电视,偶尔读些心灵鸡汤愉悦一下身心,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多少人明确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更不用提能不能坚持下来了。江晓媛也很想像灯塔助理一样,过一个有主题的人生,想想都觉得热血。可惜,现阶段她的人生主题就只有一个‐‐穷。她的心比天高,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无处着落,身却在尘世中,憋憋屈屈地被人来回鄙视,胸口间憋着一口一飞冲天的气,只是找不到冲天的发射点。江晓媛在这样的憋屈中蜷缩着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她跑去看时装新品发布会,把看着喜欢的一口气都买了下来,黄粱中好好解了一回郁闷。醒来一看,她还是连件过冬的衣服也买不起。第二天上班,无论江晓媛多么希望头天晚上和海伦她们置气的事没有发生过,事实还是冷冰冰地横沉在了她面前。她推门进店,发现自己说出去的话不但成了泼出去的水,还在地上蜿蜒成了坑‐‐不过短短一宿,小k她们已经让她的大言不惭传遍了整个美发店,人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满同情和奚落。江晓媛头天晚上再衰三竭的斗志只好被迫出头,哭哭啼啼地迎难而上,拯救她岌岌可危的自尊。这天,江晓媛一整天没有休息,也没再去装模作样地看那些旅游杂志,只要稍微空闲下来,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跟在陈方舟身后,如饥似渴地盯着他那双出神入化的手。陈方舟一开始没留神,被她碍手碍脚地挡了几次路,才诧异地问:&ldo;你不好好干活,跟着我干什么?这个月绩效不要啦?&rdo;江晓媛正在心里反复回味他给人剪留海的那几个动作,两只手在下面暗暗地跟着比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ldo;不够一壶醋钱,不要就不要了,就当我先投资自己。&rdo;客人都被她逗笑了,陈方舟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下江晓媛的脸,摇摇头,随她去了。他总觉得这姑娘有点妄想症,老站在大款的角色上看待世界,一天到晚就会穷得瑟,和他中二时期非常异曲同工‐‐陈老板当时也是,分明是个乡非少年,总惦记着要拯救世界,才被人一忽悠就跟着跑了,成就了一段终身无法洗净的黑历史。世界如此高贵冷艳,用得着谁拯救?陈老板:&ldo;你就不着调吧。&rdo;江晓媛:&ldo;陈总,下个月考评我能参加吗?&rdo;&ldo;能,&rdo;陈方舟一口答应,&ldo;重在参与。&rdo;江晓媛:&ldo;那我要万一考过了,给我涨多少工资?&rdo;陈方舟眼皮也不抬:&ldo;一个月十万。&rdo;江晓媛:&ldo;陈总,我很严肃的。&rdo;陈方舟糟心地看了她一眼:&ldo;我也很严肃‐‐求求你了,一边玩去吧,别给我捣乱了。&rdo;江晓媛气哼哼地走了,过了一会又回来,拿了个小本,一边在旁边围观陈方舟剪头发,一边记笔记一样记下她所看见的每个动作和要领,还颇有解构主义地在下面配了图。半天过去,江晓媛只洗了两颗脑袋,记下了七八种发型。陈老板总算闲了片刻,喝水的时候将她的本子抽出来一看,惊了‐‐他先是发现她的字很不错,当然称不上书法,但是和店里那些歪歪扭扭的孩儿体比起来,实在是太像样了,然后陈方舟发现她的画也不错,江晓媛虽然毕业于烟灰缸系,但也是学过素描的,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唬一唬外行人还是蛮可以的。反正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陈老板眼里,这本随手笔记简直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陈方舟:&ldo;你真打算参加考评?&rdo;江晓媛:&ldo;比针尖还真。&rdo;陈方舟:&ldo;为这事连工作量都减了?&rdo;江晓媛:&ldo;嗯!&rdo;陈方舟打量着她身上画风不对的夏装:&ldo;绩效工资少了,到时候你更没钱买衣服了,怎么办?冻着?&rdo;江晓媛死鸭子嘴硬,摆手说:&ldo;这都不算事。&rdo;陈方舟沉默了下来,江晓媛还以为他会被自己的精神感动,正洋洋得意地准备听表扬。谁知他回手就把本子塞回到了她怀里,语重心长地说:&ldo;小妹,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啊,劝你踏实点,别好高骛远了。&rdo;江晓媛:&ldo;……&rdo;她七窍生烟地目送着陈老板的背影,心说:&ldo;我还非要考过不可了!&rdo;就这样,江晓媛开始了她疯狂的临时抱佛脚,晚上店里关门后,江晓媛连口饭也来不及吃,就急匆匆地抱起一个塑料模特,拿回去研究。早晨她也不再睡懒觉,早早就起来,抱着那一堆旧得卷了毛的发型设计杂志背诵默记,背得头昏脑涨,还是记不住。江晓媛只好重拾她的素描功底,在店里找了好多废纸,挨个画下来贴在屋里。她时而还会根据自己二十多年的资深臭美史,细细地标注几笔什么样的脸型适合什么样的发型之类。至于实操‐‐塑料模特不是羊毛,剪了还会长,她偷偷摸摸地拿回去一个揣摩已经很不对了,不可能再上剪子祸害,江晓媛只好回忆着陈方舟的样子,笨拙地用空剪子在空气里&ldo;喀嚓&rdo;。
《脱轨》第2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