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杨骋风见我不动,捅捅我,“哎,干吗呢?”
“想我家少爷。”我眉毛都不动一下。
“那个木头……”我斜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
我摇了摇听荷,尽量温柔地叫着:“听荷……听荷……”
听荷没反应,依旧只是躺着。
“听荷……听荷……”还是不动。
“她睡了,你别叫她了,咱们走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去叫人请郎中!”
“用得着吗,她又没死。”
“死了还请郎中来做什么?”
杨骋风无奈地出去,又转了回来,撇着嘴,“一会儿就来。”
我坐在床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被子里摸了一把——湿湿的,拿出来一看,吓得杨骋风退了一步——全是血!
“这便是你对听荷的好?是你,你愿意躺在这上面?”
“她反正要死了。”杨骋风嗫嚅着。
“要死了,是她的命。”我也只能说命了,无数人生孩子,只有听荷血晕,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确实难救,我也不能不讲理,“可是,你让她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死好不好?也算你对她有点儿情义。”说到后一句,我便哽咽起来。
“她老流血,谁换被子都害怕。我也吩咐下去了,是王四嬷嬷……你想,那些下人总是偷奸耍滑……”
我不耐烦听他的一通鬼话,“二姑少爷,能不能费府上几床被褥,我给她换上?那是我的姐妹,我换!”
杨骋风嘟囔着“一叫我二姑少爷,准没好事儿”,人却往外走。
我加了句,“烦请二姑少爷着人顺便拿条油毡。”
杨骋风停都没停,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拿了些被褥油毡进来,郎中也到了。
我放下听荷的帐子,只把她的胳膊露出来。郎中使劲儿掐着脉,“杨少爷,病人产后血晕,已经流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昏睡,准备后事吧,不过这一两天的光景。”
我的脸刷地白了,虽然知道听荷要死了,没想到这么快!杨骋风看了看我,才说:“有劳先生。”便唤了小丫头送客。
我跌坐在凳上,捂住嘴呜呜地哭。听荷才十五岁,在现代才上初中,多么如花似玉的年龄,却是早夭。杨骋风也没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吩咐了什么,又进来了。
“你别难过了,”他挠挠头,“衣服和棺材我吩咐人定好了,保证让她体面地去。”杨骋风好像认为这便是他对听荷莫大的施舍。
“我该替听荷谢谢二姑少爷吧。二姑少爷好像只认得钱,觉得有钱就有了一切。二姑少爷可是听说,世界上还有感情这东西?”
杨骋风的脸红了,“司杏,你不必这么刻薄吧?”
人和人不同,我对他,也不必有太高的标准。惹恼了他,怕听荷连那些待遇都没有了。我擦了擦泪,又过去唤听荷,她还是不动。我叹了口气,把她往外挪挪,给她换被褥。
轻,真是轻,觉得只有三四十斤,这么大的人,只剩这么点儿体重了,我又忍不住掉泪了。前世看过一篇报道,说人是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躯体,要轻很多。那么,现在听荷的灵魂还在吗?
我让听荷躺在一旁,叠起一半旧褥子,又把新褥子一层层地铺上,最上面铺了油毡。一切都做好了,又去箱笼里翻听荷的小衣给她换了,撤下旧褥子,再把听荷挪到床正中间。
杨骋风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我把换下来的旧被褥卷成一团,“这个……”
“扔了,反正家里有的是。”
我摇摇头,“上面有听荷的东西,别扔,回头陪着她……烧了吧。”我的眼眶一热,咬着嘴唇,没有哭。
“这个……”我扬了扬手里的衣服,“人走了,要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死了的人不知道,但活着的人要给她收拾收拾。二姑少爷能否出去喊人提桶水进来,我给她洗洗。”
听荷没有亲人,那么,我便当做她的亲人,送她最后一程吧。我一边洗,一边掉泪,最后呜咽起来。
杨骋风就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不帮忙,只是目光随着我动,默默地看着我收拾完,着人拿出去晾了,忽然幽幽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我转过身,他脸色沉静,盯着我,眼睛一片幽深。
我冷冷地说:“二姑少爷别说这样的话,杨家老爷是三品大员,二姑少爷也是锦绣前程,家里如花美眷各色各样的都有,哪里还用得着我这小丫鬟!”
这次杨骋风没有油嘴滑舌地反扑过来,正经坐着,似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去休息吧,要四更了。”
我摇摇头,杨骋风又叹了口气,自己走了。一会儿,小丫鬟送进热气腾腾的饭菜,我胡乱吃了几口,便又盯着听荷。
人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不嫁,不嫁行吗?女人不嫁,终是有缺憾。嫁吧,嫁谁?天下的男人多了,可谁是良人,你认得清吗?听荷似乎对杨骋风还算满意。我呢?也许我的要求太高了。想到荸荠,我又对自己摇摇头。荸荠就很好,最起码我死的时候,他会在我身边吧?是的,肯定会。要饭的时候他在我身边,逃亡的时候他也在。如果我是听荷这种状况,荸荠肯定不会像杨骋风那般冷漠。这便够了!花开得再好,总有凋落的时候,那样繁复灿烂的东西,可能属于我吗?我只要荸荠,平平凡凡的,结结实实的,不要有什么大起落。人活着已是不易,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比什么都好。
《花褪残红青杏小全诗》第11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