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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丫鬟,出路无非几条--有点儿手段和姿色的,勾引老爷少爷什么的,做做小妾,却也人人看不起;像我们这种普通的,要么当陪嫁,要么到了岁数被随便打发出去嫁给谁,一辈子就这么交代了。为了安慰她,我强笑道:"没事儿,咱是好姐妹,出了君家倒好了,我们也不用受他们的管束了。我想去找你,你想来找我,想来便来,咱们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到时候啊,你可别嫌我烦。"
引兰笑了,"姐姐真想得开,只是哪里那么遂愿呢,谁知会把我们打发到哪儿去!而且姐姐,你现在在少爷这儿,还不似我,明年便不知在哪里落脚了呢。"
我张了张嘴,再没有什么词儿来安慰她。引兰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其实根本不算人,主子想怎么处置我们便随心所欲。但是,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我问了引兰,她苦笑了一下,"姐姐,我们既进来,就是君家的人了,君家怎么打发我们,都是他们说了算。想赎身,哪儿那么容易!多少银子不得君家说了算?你死了这条心吧。明年我便十四了,我最怕随便把我配给谁。配个正经人还好,配个无赖,我……我……"引兰的泪终于下来了,她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手绢擦着。我挪过去紧挨着她坐下,抱着她的肩。过了一会儿,她止住了泪,对我说:"姐姐,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我的气。姑娘都是给人养的,只有儿子才是家养的。君府虽然人情冷淡,但少爷还是府里的正主儿,两位小姐出了阁,就剩了少爷一个,少爷在府里必定和现在不一样了,姐姐……你……你……"引兰顿住了,似极难开口,"你还是想办法跟了少爷吧。"
引兰的心事(3)
我大惊,推了她一下,"引兰,你胡说什么?!"
引兰望着我,下面的话却顺溜了,"姐姐,知你嫌我胡说,可我说的是真话,这话我也不到第二人跟前去说。姐姐,琅声苑一向不要丫鬟,这是夫人亲手订的规矩。防什么?不就是为了防备眠芍!防备着丫鬟坏了纲常!你进琅声苑,原是因为说你下毒,大家都以为你在琅声苑受苦,可如今我亲眼所见,你过得不错。不说别的,府里的园子,哪个敢青天白日地打木头玩儿?我亲眼见了,心里羡慕,如果能让我过来,我便也无憾了。这当下,少爷一年一年渐大,身边总得有人服侍,数你离少爷最近,你说,不挨着你挨谁?夫人再不乐意,真做下了,能怎么着?姐姐,我知你心高不愿意做这种事,可你也想想,真到了我现在这样可怎么办?我们还可能会被派去陪嫁,你呢?"见我不语,她又叹了口气,"姐姐,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能拔到多么高,而是我们怎么能活下去。这颗头,总得对着过日子低。听说少爷爱读书,你又识字,你怎么就不能……唉!"
引兰不说了,低下头叹气。我也坐着,现实的生活--这便是现实呢!两个人默默地又坐了一会儿,引兰瞧了瞧外面,说:"日头偏西了,我出来有小半天了,得回去,省得房里找我。姐姐,你千万想想我说的话,我是为着你好。"我说不出话来,拉着她,点了点头,鼻子也酸酸的。引兰站了起来,"姐姐,你多保重,有空儿我再来看你……只要我还在府里。"她的眼圈也红了。
二人走到院子里,锄桑一见着,便放下杆子跑了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对着引兰摸着脑袋笑。
我说:"你还不向引兰姐姐赔不是?"锄桑仍然只是笑,说不出话来。引兰伸出白白的手指点着他,"笑笑笑,真要落了疤,你可管不起!"侍槐也过来了,"引兰,这就走?"
引兰看着他们几个,"你们玩儿的什么?也让我玩一回好么?"锄桑一溜儿烟地把自己的木棒和戈儿拿了过来,却递给我,"司杏,你教她打吧。"引兰聪明,一学就会,几杆就打出去好远,看得锄桑张大了嘴。引兰把棒子丢给侍槐,"唉,你们真好,还可以玩玩,我在那梅苑子里天天只是修梅剪梅,梅旺人不旺,死气着呢。我走了,要是能赶上,下次再来玩吧。"
送到琅声苑的门口,引兰便拦住我们,不让再送了,怕闹的动静太大惹人说。我拉着她的手,她也拉着我,嘴里却叮嘱道:"姐姐,我说的,你千万想想。"我点了点头,大家依依不舍地散了。我倚在门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往东去了,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露馅儿(1)
露馅儿
引兰的话使我想了很多。无论哪个朝代,女人都是弱者。为人奴的小厮,至少能保全自己。而为人婢的丫鬟,实在是风雨飘摇。卖身进府的,大多是在外面被逼得没了活路。可是真正进了府,我们的活路在哪儿?多少丫鬟让主子白占了便宜,也只有死路一条。我越想越觉得心绪茫茫,再也无心看他们击戈儿,便撤了凳子,回书库给萧靖江写信。明天是腊月二十四,扬州到湖州并不远,一封信却不知多久才能到,我盘算着明天把信寄出去。
零零碎碎的,信已经写了满满八页。我加紧练字的效果还比较明显,虽不漂亮,又密密麻麻的,却还算清爽,估计萧靖江能看清楚。信是零碎写的,每次写的内容都不一样,有心情愉悦的时候,也有心情悲哀的时候。我和他说了在君府的生活和我现在的工作,也和他说了引兰的话。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就是他--萧靖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要过年了,他的后娘有没有给他添件衣服?不添也罢了,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只是他太瘦了,总该多吃点儿,身体才好。束脩还能供上吧?供不上就用我留给他的那四两银子,我还有工钱--君家给工钱还不算抠门,我每月也能领上两贯钱,这也是为什么君家人冷漠,却仍然博得善待下人名声的原因。
《花褪残红青杏小原诗》第4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