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真是看不出来,夫子君闻书也能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绝对不亚于杨骋风。真是狡兔三窟,人人都不简单。
王叔的脸色更加不自然,他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少爷要看,原是应当的,只是库房积尘较多,恐污了少爷的衣服。”
“哦,库房有积尘?我原以为放布的地方应该好些呢。”君闻书的弦外之音弹得真绝,我在心里佩服。王叔不得已地笑了笑,唤来伙计,打开库房门。
库房里并没有很多灰尘,君闻书的脸色也毫无变化——真是沉得住气,是我,早要挤对王叔几句了。他信手翻着,摸到一堆丝,停住了脚步,“这个便是吗?”
“回少爷,是的。”
“发黄了。是受潮了?”上等的丝发黄了,基本上报废了。
“是受潮了。”王叔稍微松弛了一些。
我以为要放他一马了,没想到君闻书又开口了,“哦?这样的库房,既不漏,地也结实,却会受潮,是谁管的?”
王叔的脸色又不自然了,“这个……”
“其他布还有受潮的吗?”
“这个……”
我悄悄地出去了,主子查问下人,更何况还是举足轻重的账房王叔,我不在旁边比较好,省得让他没面子,毕竟这布店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换人。想来君闻书也懂这道理,否则刚才也不必委婉地将责任绕到管库上了。
外面晴日当空,蝉鸣热闹,我找了处阴凉地儿蹲了下来。要过八月十五了,不知荸荠怎么样了。上次我在信里让他凡事想开些,不要太难为自己,他听进去没有?功名有什么好!真做了宋朝的官,不也得亡国吗!别说这小小的南宋,就是北宋也逃不过历史的车轮。什么才能光耀古今——书、科研成果和你真正的业绩。做官有什么用?真要出名,著书、做实事吧。宋朝的皇帝能让后世记得的有几个?即便记得,也是褒贬不一。但提起毕升,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功绩。我知道,这些光辉人物中没有荸荠,也没有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也是要死的,平凡地死去。他们、我,都只是历史中一粒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沙子。既然是沙子,为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非要为难自己,以别人的好恶为标准来规划自己的人生呢?我真希望荸荠能懂得,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对于未知的未来,我们永远野心勃勃,不断地想象,不断地开拓。就像前世的我,不也是考这考那,学这学那的吗。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也不可能成为光辉千古的历史人物呢。
君闻书出来了,我立马站起来,偷偷一看,后面跟着诚惶诚恐的王叔,一见便知君闻书得了胜,我也垂下了头。
上了车,君闻书便松了一口气,“累!”
我笑了,“看少爷举止言谈,不像累的。”
“去和人扮戏,你不累?扮个小厮装哑巴,还是个眼观六路的哑巴,你不累?”君闻书打了一耙过来。
“没我什么事儿,还是少爷戏多。少爷这盘查人的本领,司杏也算是见识了。”
君闻书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说:“看来也没有多难,就是累。”
“少爷得有自信,我相信,这事儿少爷应付得了。”
“真的?”
“真的。”
君闻书开心地笑了,“我也觉得还好,有你在,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我讪笑两声没说话,我不想知道太多事,只想给君闻书出出小主意,而并不想成为他的心腹,更不愿像主人似的说三道四,这不是我份内的事。我的心真的不在君府了,早走了。外头的阳光,外头的风,加上外头的荸荠,哪个都在吸引着我。我也十五了,出去后天地大好,不必像当初那样靠给人做丫鬟才能活。帮君闻书过了这关,就真该是我走的时候了。
过了八月十五,又到秋天了。快到九月时,荸荠给我回了信,我喜滋滋地拆开,却惊讶地站起来——荸荠的胳膊断了!我仔细地看着,原来是州府衙门的马受惊了,他躲避不及,慌忙中掉到沟里,左胳膊被压在下面,骨折了,十分疼痛。最要命的是九月二十乡试,他心绪沉沉,说这次是没希望了。
真是突来的灾难。我想去看看他,再三思量,还是不去了。出府一次不容易,我要把所有的努力用在最后彻底地出府上,现在能少耗一分就少一分。况且我去也帮不了忙,反倒扰乱他的心绪。就这么着吧,胳膊断了,人没事,大不了左胳膊残了,我也不嫌弃他——反正我也不在乎他能不能考上。真考不上,等我出去了,和他一起干点儿什么不行?即便是吃糠咽菜,我也乐意!
风花雪月是爱情,相濡以沫也是爱情;卿卿我我是爱情,这种遥遥相挂也是爱情。荸荠,你要坚持住,我不能去看你,可是我记挂着你。你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能从这道门里走出去,那时候我便是自由身。
我算了算时间,再写一封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考前寄到了,那就考后寄到吧,我想让他轻松点儿。我并不看重这场考试,但还是要宽慰一下他,因为他很重视。
我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君闻书也从原来的账海中解放出来,除了去店里,仍在家读书。林先生依旧每隔十天来府里一次,谈话内容却有了改变,我知道,他也是君闻书的智囊之一。每次林先生来,我便自动退出去。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便越快。我不想被圈在君府,所以尽量少听、少说、少惹事。
《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意思》第10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