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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音箫不肯放过自己的时候,任黎沣匆匆回来,抓住音箫的胳膊迫使她站起来,脸上是极其的严肃和庄重。“我没有放火,你父母不是我杀的。”音箫轻而易举地掉下眼泪来,她挣开他的禁锢,情绪激昂可是又说不出话:“你,你……”任黎沣找回了冷静:“我的记录上写了目标是文件,那我当时最多是杀了陈东元,你见过我几次放火?”音箫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执行任务需要放火的少之又少,但正想反驳她亲眼见过的两次放火,任黎沣接着说的一句话才真正让她愣了神。“你父母身上有枪伤吗?陈东元身上有枪伤吗?”仿佛是一招致命的功力,音箫的呆滞证明了任黎沣的猜想,他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回来公园的路上他做了各种假设,年代太久远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也不能百分百断定自己没有放火,由所有证据看来音箫父母的死或许真的跟自己有关,但是不是他开枪致命,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这一点或许能为任黎沣争取一个“另有隐情”,这直接关系到音箫对自己的态度。无神论的任黎沣头一次在心中祈祷,祈祷音箫的父母不是被他所杀。“我不会对你撒谎,许音箫,我也不狡辩,这件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我们一起查清楚,如果……”任黎沣没有说完,因为音箫哭了,是发泄的放肆的大哭,任黎沣的话让音箫从黑暗中看到一点光亮,从而委屈懦弱像洪水爆发一样全冲撞了出来。从她知道任黎沣是纵火者开始,她的神经就没有一刻放松过,父母的深仇大恨是一根绷紧的麻绳,她整个人被高高吊起,被林之辉威胁、出卖夜鹰、计划报仇,无时无刻不是胆战心惊,可那粗绳就像食人花一样,动作越大缠得越紧,哪天白昼不是心事重重,哪天夜晚不是噩梦惊醒?心理上的折磨使音箫无比煎熬,可是刚刚任黎沣的一句话如利刀一样,突然割断了身上那根绳子,她一下失重了,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尖细的哭声变成针,一根一根地扎在任黎沣身上,他能理解音箫此刻的崩溃,却思忖着自己该不该去安慰她,心中还在犹豫,手却已经伸到音箫肩上了,他握住她瘦弱的肩膀以传递自己的力量,而下一秒音箫就像孩子一样缠住他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任黎沣默默地红了眼眶,几乎想都没想将音箫锁在怀里,他感受到音箫的颤抖,胸前那个黑黑的小脑袋隔着衣物发出悲鸣,任黎沣心中无限疼惜。第一次音箫扑在他怀里哭,是喝醉酒那天晚上,他差点犯了大错;后来音箫扑在他怀里哭,是她被注射了药物,神志不清痛苦不堪,好像也是他考虑不周才害音箫被抓;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任黎沣看着天边红日,是心头一枚火辣辣的烙印。过了好久怀里的人才平静下来,音箫还轻轻抽泣着,抬起红肿的眼,对任黎沣说:“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任黎沣只觉得胸腔中一团火窜来窜去的烧,他擦了擦音箫满脸的泪,转过身蹲下,那个软软的身体瘫软似的靠上来,音箫双手环住任黎沣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背上,终于感觉到疲惫。任黎沣稳稳地背起她,天快黑了,远处的山顶上挂着淡紫色的晚霞,下落的夕阳给云朵镀了一层金边,散发着毛茸茸的光,倦鸟扇动着细长的翅膀穿云而过,几只麻雀还在树梢嬉闹,惹得细细的树叶沙沙作响。任黎沣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微微扭头看向背上的人。“你说你在屋里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音箫还没嗯一声,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接着传来。“那你说你恨我,也是真的?”背上的人没了动静,任黎沣忽然站住不走了,音箫向上爬了一下,更紧地环住任黎沣的脖子,换了另一边脸贴在他的后颈上,有气无力地望着那些晃动的树叶,用一种糯糯哑哑的带着哭腔的鼻音说:“那句是假的。”承认吧,即使在知道任黎沣是凶手时也没能狠下决心报仇雪恨,而那些恨意刚刚被任黎沣的一句否认冲销地所剩无几了,仿佛就等着这句否认,她就相信了,不追究了,丢盔弃甲,举手求和。音箫在心底恨自己软弱无能、意志不坚定,就算狠不下手也应该划清界限与之对立,可是这个人用力抱住自己的时候,从皮肤到心脏、从发丝到脚趾都不争气地服了软,她贪恋他身上的温度,这个厚实的肩膀能让她卸下一切伪装,能让她暂时抛开所有情仇纠葛,不去想从前也不去想以后。她真的撑不住了,即使背负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她也想放任这一刻的自由,放任这一刻她对任黎沣的依赖。杀不掉又救不了任黎沣背着音箫去了一家民宿,估计此刻沈霖安正在满世界地找他们,回小院是不明智的选择。他和音箫一样,想暂时放下一切,所有的事都明天再说。打着父女的名号开了两个房间,虽然狭小但是很温馨的布置,任黎沣带着音箫进了她那间,四处看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不过是一个带有单独卫生间的卧室罢了。音箫坐在床尾发呆,任黎沣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七点半了,问她饿不饿,音箫轻轻摇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你休息一会,八点半的时候我来叫你,还是要吃点东西。”已经说完的话在对上那双眼睛之后,又加了一句,“行吗?”音箫感到意外,想苦笑却动不了嘴角,她一点也不想吃饭,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最后点了点头又慢慢垂下。任黎沣走出房门,应该说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被音箫叫住了,他好像听见象征着美好幸运的银铃很清脆的叮一声响,止步回头,音箫说“别走”。“你别走,我想睡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到时间了叫我,可以吗?”这个“可以吗”仿佛是对任黎沣上一句的呼应,音箫的脸上是挤出来的干涩的笑容,带着点讨好和哀求。任黎沣心中冷暖交加,抬手关上门。“好。”音箫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脱了鞋在床上蜷缩着,想通过最原始的姿态找回被世界庇护的安全感,任黎沣拿来薄毯给她盖上,音箫就把目光放在任黎沣身上,看他俯身把毯子拉到她的肩膀,看他开了床头灯把窗帘拉上,看他把她两鬓滑下来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看他走到窗边唯一一把竹椅坐下,看他对她说:“睡会儿吧。”音箫闭上眼,沉重的眼睑像一道厚实的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很奇怪,明明累得走不动路,明明在任黎沣背上已经睁不开眼,这会儿躺下反而睡不着了。困到极致却分外清醒,就像被囚禁在屏风上的青鸟,生无法来去自由,死也不得解脱。音箫睡不着,不安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以一个杀手的敏感,她觉察到来自对面的目光,穿过睫毛,透过眼睑,在窥探她心里的秘密,可那是一道没有侵略性的纯粹的目光,只是在她的心脏外围发散成一个圈,包裹着她的心脏,那道目光从来没有强迫地要入侵她的秘密,她被那一圈炽热的光包裹了遍,她中了任黎沣的暗算,现在已经全身毒发了,没救了。即便是这样天马行空也丝毫不能入睡,即便睡意攻占整个大脑也还是清醒,清醒,清醒着,糊涂着;清醒着,混沌着……任黎沣将游走在音箫脸上的目光收回来,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看看墙上的红色剪纸飞出来一只仙鹤,天还没有完全黑,拉上窗帘以后屋里显得格外昏沉,床头的台灯散发着不强烈的光线,撒在音箫脸上慢慢地滑。因为很近,在光线下能清楚地看见音箫脸颊上的绒毛,却是没有精神的样子,软软地妥帖着,眼下那一块还潮湿着,发青,显得音箫的眼更肿了些;从颈后伸出一缕头发,缠在她叠放于胸前的手腕上,被音箫不规则的呼吸吹得一晃一晃,感觉痒痒的,是任黎沣的心。
《半本闲书半支烟》第8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