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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烟波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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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爆竹声响彻开元城的大街小巷,唯独孙府空旷冷清。孙牧野不蓄家奴,只雇了一个门仆,仆人的人身并不系于孙家,今夜也回家团圆去了,孙牧野自己下厨做了年夜饭。他久居夜州,养成了西南山地的食性,不似中原喜欢一笼笼蒸、一碗碗煮,而是偏爱一锅乱炖,将白菘、冬葵、豆苗、蘑菇、萝卜与乳牛片、羊肉条一并入锅,又添了吴盐、花椒、蒜瓣、大葱、桂姜之类的香料,汤沸菜滚之时,满室都是浓郁的鲜香。
孙牧野在火锅边放了一张食案,摆了一壶酒、两只碗、两双筷、一个食盆,眼见锅中荤素俱熟,他干坐了半天,问星官儿:“你说我要不要去叫她?”星官儿全神贯注盯着火锅,不理孙牧野,他只好自己想了想,起身往蝉衣住的小屋去了。
到了廊下,见蝉衣的房中亮着灯,孙牧野轻叩两次,叫:“蝉衣。”
照旧不闻回音。
孙牧野道:“今夜是除夕,要不要一起吃饭?”
房中无声无息。
孙牧野道:“你我都是有宅无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总比冷清一人好。”
又站了一刻,不见回应,他想转身离开时,门才轻轻开了。蝉衣依旧淡面无妆、素衣不饰,两人对视一眼,蝉衣避开他的目光,走出了房门,于是孙牧野在前,蝉衣在后,两个人不言不语到了膳堂。
坐定之后,孙牧野拿过星官儿的食盆,帮它夹了许多荤菜,星官儿卧在食案旁边,有滋有味地吃,两个人却相对无言。孙牧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蝉衣:“你喝不喝?”蝉衣摇头,孙牧野自斟了,饮了满杯,见蝉衣吃了几片白菘便放下筷子,又问:“你不喜欢吃?”
蝉衣答:“北地人,不爱异乡味道。”
孙牧野一听,放下筷子,起身要出堂,蝉衣止道:“我本不饿,你不用理我。”孙牧野不答,自己去了,过了半晌,端了一碗蛋面来放在蝉衣面前。
蝉衣道:“谢谢。”
孙牧野“嗯”了一声,自己斟酒夹菜,又帮星官儿添菜,仿佛一只虎成了两个人缓解尴尬的法宝。
过了一阵,蝉衣问:“往年的除夕,你是怎么过的?”
孙牧野道:“就在军营,多半在岗哨守卫。去年是在坠雁关下过的。”
蝉衣又不说话了,孙牧野找话问:“你呢?”可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蝉衣果然道:“自然是在家中,和夫君过的。”
孙牧野只好夹一筷肉片堵住自己的嘴。
蝉衣移开话头道:“前几日在云阶寺,我遇见了一件事。”
孙牧野问:“什么事?”
蝉衣道:“焉天子也在云阶寺,他看中了一个进寺祈福的小女子,名叫苏叶。苏叶已有了夫君,可是她夫君落难,受控在天子手里,于是天子以之要挟,苏叶不得不委身侍奉,换她夫君平安。后来天子回宫,苏叶不愿去做嫔妃,又自觉失身于人,再难回家,便乞求云阶寺的住持收留她,容她削发为尼。她去寺中本是散心游玩,谁想一夜之间,命运就被颠覆了。”
蝉衣面露怜惜,接着道:“起初听说她屈于强权,我还怒她为何不反抗,可她对我说,她不愿死,她还有牵挂。”
孙牧野一边吃一边听,不知蝉衣的用意,蝉衣又道:“我这几日都在自责,不该怪她不争,她还是十几岁的女儿家,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我自己,也不曾以命相争,是不是?”
她忽然将话转到自己身上,孙牧野隐约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蝉衣道:“我与苏叶本是陌路人,可是天下女子,假如遭遇相同,心意也会相通。我也想活下去,有朝一日等到夫君的消息,知道他别后无恙。”
孙牧野问:“你相信宋醇还活着?”
蝉衣道:“我相信。”
孙牧野已喝了三四杯剑南烧春,酒意和醋意一起在心中翻涌,道:“纵然他还活着,我也不会把你还给他。”
蝉衣蹙眉盯着孙牧野看,道:“这国家的男人是否都像焉天子和孙将军这样,中意女子就要巧取豪夺?久闻焉国是礼仪之邦,教化四海,依蝉衣之见,怎么都爱挟势弄权,全无半点风度?”
孙牧野也是个性子浑的,他被蝉衣诘难,索性道:“我没有读过书,不懂礼仪。”
蝉衣道:“不懂礼仪,懂不懂道理?田中农夫、街边乞人也懂道理,何况孙将军?”
孙牧野道:“我若不懂道理,你现在还能清白?”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又各自沉默了,只听锅中沸水咕咕作响,星官儿吧唧吧唧地咀嚼,府外还有遥远的零星的爆竹声。
《止狩台第三部什么时候出》第十七章 烟波江上(第1/6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