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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破延一边警惕地左右望着,一边信步朝着外街走去。走过约莫两个街口,才看到一处坊内小市,小贩们以卖汤饵、胡饼、菜羹等廉价吃食为主,周围还有些卖针头线脑的杂货摊。在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一处悬着个青葫芦的小院,院墙不高,门口摆着三口大青瓮。此时有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散落在院子外头的斜坡上,横躺竖卧,一派慵懒。
这里应该就是龙波所说的病坊,据说此地专门收容长安城乞丐病患,还会提供诊疗和药物。曹破延实在不能理解,大唐的钱难道真是没地方花了?草原可从来不养这些废物。
曹破延径直走过去,闻到阵阵酸臭。乞儿们像山猴一样互相捉着虱子,晒着太阳,对这一个闯入者毫不关心。他微皱着眉头,搜寻戴着花罗夹幞头的人。这并不算难,因为大部分乞儿都是裸头散发。
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有一个人正靠着一棵松树打盹,他身上裹着布袍,身下垫着脱了毛的旧毡毯,头上歪歪戴着一顶花罗夹幞头,在一群衣衫不整的乞儿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需要几个人。”曹破延走到他面前,单刀直入。
那人打了个哈欠,用沾满眼屎的斜眼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下,没说话。曹破延从腰间解下一个曲嘴小银壶,壶两面各錾刻着一匹栩栩如生的奔马,这是他在草原骑马时随身携带的酒壶。
“如果你能做到,这件东西就归你了。”
第六章申初
与此同时,一支弩箭从另外一侧飞射过来,
恰好钉在曹破延脚边的土地上。张小敬的身影跃入院内,
一个迅速的翻滚,落在离曹破延三十步开外的开阔地带。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申初。
长安,长安县,光德坊。
徐宾一卷一卷地翻阅着记录,手指滑过粗糙的纸边,墨字一行行跃入眼帘。
刚才李司丞说了一句气话:“所有能点着的东西,都给我彻查一遍。”这给了徐宾一个新的灵感——能引起火灾的,可未必只是油哇。
每天运入长安城的物资,少说也有几百种,能点着的可真不少。徐宾循着这个思路,调来了这几天的报关资料,去查分类目录,看是否有可疑的大宗易燃品。
可是查了很久,他却一无所获。
易燃品不是没有,大宗交易的也很多,可徐宾仔细一琢磨,发现这些都不切实际:柴薪太占地方,纸草易燃也易灭,竹木运输太麻烦,烛膏、布绢、丝麻成本太高。想用这些东西制造一场火灾很容易,可要迅速焚尽整个长安城,太难。
靖安司之前做过物性模拟,结果发现,油,且只有油,才是迅速引发大面积火灾的最佳手段。它易于隐蔽运输、长于流动、易燃,而且火力凶猛。突厥人如果打算在今晚烧掉长安城,油是唯一的选择。
这根本还是靖安司早先得出的结论。
徐宾颓丧地把文牍推开,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觉得自己纯粹是想升官想疯了。他正想吩咐仆役把卷宗卸走,胳膊肘一抬,案边的砚台被碰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碎成数块。墨汁飞溅,洒得到处都是。
徐宾怔怔地注视着地面,忽然一拍脑袋,猛然抓住仆役的胳膊。他急声报出一连串编号,让仆役迅速把指定卷宗调过来。徐宾蹲下身子,但没去捡砚台,而是用指头去蹭洒在地板上的墨迹,很快指尖便蹭得一片黝黑。徐宾的嘴唇不期然地翘了起来,双目放光。
靖安司的卷宗存储很有规律,调阅方便。没一会儿,仆役便把他要的文卷取来。徐宾连束带都等不及解,一把扯开,匆匆浏览了一番。他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先是欣喜,然后是惊讶,到后来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他把文卷抓在手里,匆匆离开座位,走到沙盘前。李泌仍站在沙盘旁眉头紧皱,那条拂尘不断从左手交到右手,又从右手交到左手。
徐宾过去一拱手:“李司丞。”李泌头也没抬:“何事?”
“卑职也许……嗯,大概已经猜到……哎哎,突厥人或许打的什么主意。”徐宾说得有些不自信,却丝毫不损语气中的兴奋。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李泌,他转过脸来:“讲!”
咚咚咚咚的鼓声,自远方传来,一栋栋望楼依次响起同样的节奏,逐渐由远及近。这鼓声很富特色,低沉清晰,声音远播。这是特意从波斯进口的蜥皮鼓,专用于靖安司传文,绝不会和节鼓、街鼓、登闻鼓之类的声音混淆。
张小敬仿佛有感应似的,“唰”地一下睁开独目。有新消息进来了,而且鼓声很长,这很不寻常。
此时崔器带着旅贲军的人都分散出去搜查,留在张小敬身边的只有姚汝能。他身兼转译之职,一听到鼓声,立刻跳起来,全神贯注地倾听。
这一次的传文出奇地长,姚汝能不得不一边听,一边用脚在地上记录。好在每一段消息都会重复三次,不至于遗漏。
长安望楼的传文分成两种:一种是定式,比如三急一缓代表“增援即至”,五急二缓代表“原地待命”,等等;另外一种则是韵式,以开元二十年之后孙愐所修《唐韵》为底,以卷、韵、字依次编列,如二十六六,即卷二第十六韵第六字,一查《唐韵》便知是“天”字。
定式最快,但内容受限;韵式便可以传送稍微复杂一点的事;如果更复杂的东西,就得派人飞骑传书了。
片刻之后,望楼传来一声悠扬的号角声,表示传文完毕。黄土地上已经写满了一长串数字。姚汝能从腰间掏出《唐韵》的小册,迅速转译成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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