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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燕看着小毛驴车要到鬼域的时候,对没有在家里住一夜难过的心情还在深深的愧疚中,使她想起了今年春天的灾难。
辛福赶着拉着洪先生辛镇林和唐耕山的小毛驴车从仙洞回到家时,天已经很黑了,小屯本来就没有什么喧闹天又黑就更加寂静了。到了院辛镇林和唐耕山把洪先生让到屋里后,辛福娘对春燕说,快往锅里下饺子吧。洪先生说,先不用忙,待我洗完手给病人看病再吃也不迟。辛福娘听了就忙给洪先生舀水洗手。洪先生洗完手就给春燕娘号脉。洪先生给春燕娘号完脉便说,唐夫人的病虽然大有好转,但是这是暂时的,要祛除病根最好用新打来的鹿胎做的膏和新打来的鹿心血一起服用,我想现在已经是大兴安岭的春天了,你们又有辛福这样一个好猎手,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问题了。洪先生说着又从他的家织布蓝色的布包里拿出两盒药和一个纸包说,最好在这药吃完了就吃我说的鹿胎膏和我说的鹿心血。说完他又指着纸包说,这是朱砂,在喝鹿心血时放在鹿心血里。
洪先生把病人安排好了又洗完了手,辛福娘就把煮好的饺子端了上来,放在早就放好的桌子上。于是辛镇林和唐耕山就陪着洪先生吃起饺子。吃完饺子洪先生说,今夜我得赶回去。
辛福说句“我去送你吧”,然后就拎起装飞龙的猎兜子向院里走去。洪先生说,你还没吃饭呢。辛福回给洪先生一句“我在灶房吃了”。
洪先生给春燕娘看完病的第三天晚上,春燕被辛福叫到大门外的那棵老柳树下,辛福痛苦地对春燕说,自从洪先生给娘看病的第二天早上我就上山打鹿,没想到这三天别说打到鹿,就是连鹿的影子都没看见。
春燕觉得很奇怪,瞅着辛福问,有病的是不是你的娘?要是你的娘你就早打到鹿了是不是?就凭你的枪法打一只鹿还不是到圈里抓一只羊一样?辛福瞅着春燕笑了一下,说,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春燕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咋三天连个鹿影子都没看到?辛福说,这不是春天吗,一开春西边放牲口的人家为了让草早点返青,就借着西风烧荒,荒火的烟借着西风就沿着哈拉哈河的河川一直往东刮把整个河川包括河川个各支沟都灌满了烟,闻到烟的野物也包括鹿都向东跑出百里以外,去打当天也回不来,在外住一夜又有危险。
春燕说,辛福哥我方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一着急,要是那样咱就不打了这鹿,反正咱家有陈的。辛福说那不中,明天我翻过鬼域后堵的高山,高山的西边带烟的风咋的也过不了高山,那高山的后面,一定有成群的鹿和狍子,那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就像到羊圈抓一只羊那样容易,早点去不到落日就回来了。春燕说,你别忘了,那是鬼域的后堵,从去秋天到现在有人去过那里吗?不中,洪先生说最好是用新的,也没说陈的不能用。辛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那不中,有我在,咱娘必须用新的鹿胎膏新的鹿心血,老人一辈子为了啥,不就图希儿女的孝心吗?我现在虽说还不是唐家的正式女婿,那也是早晚的事,这个孝心我必须得尽。
春燕看着辛福的态度这样的坚决,就想了想说,我拗不过你,不过你的答应我一件事。辛福说,你说吧,我答应。
春燕啥也没向辛福说啥,转身就向她的家走去,不多时从她家出来时,双手托着一个红布包,来到辛福的跟前。辛福问,红布包里是啥?春燕说,是为今年八月的初一为大娘过四十岁生日时做的红兜肚和红裤衩,人们都说红能避邪明早你穿衣前你先穿上它们。
辛福低头想了好久,抬起头来问,你把敬老娘过四十岁生日的红兜肚和红裤衩给我穿了,到时你让咱娘用啥享受未来儿媳对她的孝心?春燕说,现在离八月初一的娘的生日还有几个月呢,这几个月还做不成一个红兜肚和一个红裤衩呀?辛福又想了想说了句“中”就把红布包接了过来说,明天还得起早咱就早点睡吧。春燕说明早你到东院吃饭,我回去包饺子。说完他们就个自回了个自的家。第二天的早上,在偷牛黑的时候,春燕就悄悄地起来烧煮饺子的水,待她把饺子捞到碗里的时候辛福就扛着猎枪背着猎兜子钻着热汽走进来,到了春燕的身边问,好了吗?春燕说刚捞出来,吃吧。
辛福吃完饺子就扛起猎枪背起猎兜子走出屋向着大门外走去,还没出大门,春燕就拎一个红布兜追了上来。辛福问你来干啥?快回去吧。春燕说,不,我要送你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再回去。辛福很无奈地说,你咋比小时还像个跟屁虫了呢。春燕说,我就要当你一辈子跟屁虫。说完他们就踏着头天融化了的雪,夜里又冻成冰的没有道的道,拉着荒,抄着近道向鬼域走去。到了鬼域沟口的时候,天上的星星渐渐地淡去,夜幕将要拉开。辛福说,天这时了你该回去了。春燕说我说的不是天亮的时候,我说的是太阳出来的时候。
辛福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春燕一下子就明白了辛福的意图,就大步也不管“路”上有没有弹坑和尸体就向前走。辛福没办法也只好加快了脚步。
他们走到从鬼域东北角岗顶沿伸下来的一条如蛇芯的小毛道的时候。春燕问,辛福哥,你说这咋有一条小毛道呢?辛福不加思索地说,一定是鹿道,是鹿群从这翻山踩出了来的。说着就朝太阳看了看,就对春燕说,太阳已经出来了。春燕便把脸朝向了太阳,发现太阳被红黄蓝绿不同的颜色圈着,就问,辛福哥你看那太阳咋的了?辛福指着太阳刚要说什么,春燕一下子把辛福指太阳的手指扳了过来含在嘴里,啯了又吐,吐了又啯。辛福问,春燕你这是干啥?春燕啯了很长时间,又吐了几口,才如负释重地说,指日头边上的那些东西,手要长疔疮的。这回好了,我把毒都啯出来了。
辛福看着被春燕啯的手指头,很认真地说,这回把毒啯出来了,你该回去了吧?春燕很担心地说,那日头周边的东西跟这鬼魂没有啥关系吧?辛福说那圈跟鬼域里的鬼魂有啥关系,我们老家不管到春天还是到秋天时常有圈日的圈,那叫风圈。春燕说要是起风可咋办?辛福说,这林区起风能起哪去。春燕想了想说那我就回去。说着就把手里拎的红布兜递给了辛福说,这里面是煮熟的鸡蛋,要是饿了好垫补垫补。说完就转身走了。
春燕一边走,一边想着太阳,走出鬼域一里多路的时候发现套着太阳那几个不同颜色的圈融在了一起,成了一块拌着各种不同颜色的酱糊,又过了一会,那些各种不同颜色的酱糊都失去了本色,变成了一块铁一样的云,那云渐渐地变成了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那浪不断地向四边滚动,不多时整个的天就都被惊涛翻动了。
春燕想,这样的天气一定要来一场暴风雪,辛福哥是一根筋从头顶连着后脚跟的人,他要干的事不干成是不会回来的,我得赶紧把他追回来,于是就转身往鬼域沟口走,可是在她还没走几步的时候,就从西南刮来墙似的携带着砂石木棒等一切杂物的黑风。不服输的春燕并没有被黑风吓住,继续往前走,可是无情的黑风还是把她摁倒,于是她就没有再站起来的能力了,风像奔腾的万马从他身上踏过。
风终于过去了,接着就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春燕爬了起来,来不及抖掉身上的东西,一边喊着“辛福哥”,一边朝的鬼域奔去。当他奔到鬼域沟口的时候,从后面传来她喊名字的声音,使她回头循声望去,原来是辛镇林和唐耕山还有扈老大手里拿着傢什向她走来,到了她的跟前,春燕问辛镇林说,大爹,你咋知道我和辛福哥到这里来了?辛镇林说你们昨晚在老柳树下合计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黑风刚小点扈老大找我们的时候就更证实我猜对了。春燕问扈老大说,扈大哥你咋知道的?扈老大说,昨晚我遛套子回来时你们合计的话我都听到了。
辛镇林站在山崴子口向里望了好一会,问春燕说,春燕你和辛福在哪分手的?春燕指着雪还没有全盖严模模糊糊还能看到的那条如蛇芯的小毛道说,我们就是在那条小毛道下端分手的,分手后我往回走时,辛福哥还没往上走呢。辛镇林又问,你离开鬼域沟口多远起的风?春燕说,一里多路吧?还不到二里路。辛镇林想了想说,这样的话,从西南刮的黑风风头刮到鬼蜮东北角的时候,辛福顶多在小道上走,过不了山岗。当黑风刮到那里由于受高山的阻挡刮不过去就会变成旋风,调转风头往南刮,这样辛福就会被黑风旋到鬼域的南帮。辛镇林说到这,又把目光由蛇芯道移到鬼域南帮的一条由东而西由上而下,被洪水冲成的沟上说,扈老大你和我在沟的北帮,耕山和春燕在沟的南帮,由下而上,由西向东沿着沟帮走,被黑风旋到沟的南帮的辛福一定会掉到那沟里。于是他们就按着辛镇林的安排开始了行动。
当他们走到蛇芯小毛道一半与南帮的沟相对的地方时,春燕一下子看到沟里有一条露出雪面的红布带她就跳了下去,她一提原来是给辛福装鸡蛋的兜带子,鸡蛋还装在兜子里。于是就喊,你们看。
辛镇林和唐耕山还有扈老大来到春燕的跟前,辛镇林先跳下沟里,把鸡蛋兜从春燕的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又看看沟里的雪说,不用再找了家走吧……
春燕想到这里,辛镇林赶的小毛驴车已经走到了鬼域的沟口,春燕瞅着鬼域东北角的那个如蛇芯的小毛道时,一种奇妙的现象出现在她的眼前,整个的山崴子都涂上了桔黄色。她不由得又向西望去,原来是挂在西天边那如铜锣似的太阳涂向鬼域的光辉。春燕想,今天的太阳虽然和春天同辛福哥在这里分手的那个太阳不一样,可是和正常的太阳也不一样,难道这是辛福哥的心灵的反应?难道他要知道明天大娘的四十岁的生日是咋过的?一股内疚感又从春燕的心底涌了上来,于是就决定到春天和辛福分手的那个地方看看,向他述说明天没有亲自给大娘穿红裤衩和戴红兜肚的原因。于是就对辛镇林说:“大爹,把车停一下,我要下车。”
辛镇林说:“这,车咋能在这地方停呢?这,不光是鬼域,还是咱们伤心的地方。”
春燕听了辛镇林的话,要是把自己的打算直接说了,大爹一定不会同意,得撒个谎,便说:“大爹我要方便一下。”
辛镇林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把小毛驴车赶到红柳林的西边去,你别去远了。”辛镇林说着就向小毛驴喊了一声“吁”。小毛驴停下后,春燕下了车。辛镇林把小毛驴车赶到了红柳树的西边。
于是春燕一边向小毛道奔,一边哭述:“辛福哥,我虽然为了给大娘治病把自己许给了洪家,可是我还是为你保持着干净的身子,你后日回来我还当你的一辈子的跟屁股虫。明天是大娘四十岁的生日,可是洪家和咱爹咱娘定娶亲的日子时,我不懂三天跟女婿回门时还必须跟女婿回婆家去,我就答应了大爹。今天回洪家,明天我就不能给大娘擀长寿面了,不过,我重新给大娘做了红裤衩和红兜肚,今天回洪家前,我给大娘送过去了。让她明早穿上。我还替你,也为我给大娘磕了头。
春燕在哭述间,来到了如蛇芯的小毛道的下端春天他们分手的地方。也就在这时,她期盼的辛福哥在如蛇芯的小毛道上端出现了,并向他走来。
春燕忙喊了一声“辛福哥”,又擦了一把眼泪,抹掉泪珠的春燕果然看清了,向她走来的是她的辛福哥,并也听了辛福对她喊的名字。
春燕于是就加快脚步,就在她和辛福只差几步就能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一声尖厉的喊叫使辛福停止了脚步。春燕循着那声音望去,见辛福后面几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长发女人,旁边还站着一只狼。对此春燕并没有惧怕又喊道:“辛福哥,你让她吓住了?是死是活咱们都要在一起。”
辛福听了刚要启步,那长发女人又一声厉叫,辛福赶紧把身子转了过去,向长发女人跪下。
春燕见此,心如刀绞,一下子昏倒在了秋日的荒原上。
《灰烬山谷石门》第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