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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还是新年伊始,阖家团圆的日子。这时候远行借宿在个破观中的孤独行客,小仙人可是有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顾望舒无奈笑笑,道:“赶路罢了。反正也没有可以团圆的家人,这年,过不过与我没什么意义。倒是您老为何要睡在这里?”漆黑一片,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神色,全靠语气意会。“我是要回乡的。在外漂泊太久,收了封家书说我多年未见的女儿寻得如意郎君要嫁人,便想着不如借此机会回乡吧。妻子早逝,只有个漂亮女儿,必然要赶在春节之前回去见她,都不知道她现在出落成个什么样子。怎知半路风雪太烈,多年痨病忽然加重,走不动啦,赶不回去啦。”顾望舒爬起身问道:“敢问大叔是做什么的?”“我?”老汉侧目看向他,层层乌云叠照交错偶然洒下一抹月光从破洞照向观内。虽只是转瞬即逝,顾望舒也借此清晰看到老汉一双说起女儿时发光皓眸,是连病色都遮掩不住的神气骄傲劲儿。“我什么没做过啊,我当过兵,做过小将领。后来负伤退队,为了赚钱寄给家人,挑夫行脚都做过,最后沦落到在街头砸石卖艺……不瞒您说,这些我都没和女儿讲过,怕耽误她寻个好人家。她至今都还以为自己父亲是个小军领呢,我想送她出嫁,可如今呐,怕是连家都活着回不去了。”顾望舒接不上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安慰,还是感慨。他一个木人石心的,贸然发言恐怕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倒不如沉默。“小仙人,您就没什么挂念的人吗?”顾望舒被他问得一怔,答不上话。挂念?他几时想过这些……“没有吧。”他恹声答道。老汉在身后爽朗大笑,说:“怎么可能没有,人活一世,存在的理由便是有人挂念,或是被人挂念着,不然和死人又什么区别。小仙人您有那么多心思念经悟道,为何就不能分出些来关心关心你自己,或是身边人呢?”顾望舒被这么突然一问,不由自主会去转念想这个问题。的确,他人生这二十余年哪一刻不都是为自己活的,为了护着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欺负,把心封得跟个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何时真的在意或是琢磨过身边人的心意?事到如今,硬要自己去想,到底会有谁能挂念这孤傲不驯,不近人心的无情之人啊,而这般封闭自我的自己,又怎可能会挂念他人……他的人生就如同身体外形相同的,就像是一张白纸,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却也毫无滋味,索然无趣。在这如同屋外一望无垠纷飞大雪的生活中,朦胧中,有位就生在雪中,以这寒英琼芳为室的明朗,似一束他见不得的光芒,为这片冰天雪地添了一笔生机。或许是他冷得发懵疯癫了,才会满脑子都是他吧。可无论如何,此刻当下,他的确只能想到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切切实实的,就是他。顾望舒不禁陷入良久的沉默与深思。“算啦,我一界粗人,说的都是俗语屁话,小仙人也不必往心里去。条件虽然辛苦但还是要早些休息,明天才能方便赶路嘛。我也是能走到哪就到哪,万一呢,总不至于半路放弃,余生有限全都用来后悔了。”狂风从破洞处穿堂而入,在这不大的屋内卷起凄号厉鸣。顾望舒听那老汉说了一堆瞎话后很快又响起鼾声,反倒只有自己品复着他那无心之话,越来越难以入睡。身子疲倦得很,脑海里却汹涌澎湃的不想让他休。顾望舒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放空呆望着日游神像那双藏在月影后发乌褪色的赤瞳。他其实明白,有很多问题,神给不了答案,大多时候,神也救不了你。甚至神还不如偶然路过的老乞丐教会你的道理有用。饥寒交迫之时,一味求神眷顾,还不如陌生人给的一张馍饼真实。神护的都是为拯救苍生的大义,可人活在世上,渺小的一个,比起大义,他们更需衣食不忧酒足饭饱的小爱。顾望舒翻身把脸埋进兽皮披风里,烦躁中狠劲吸了口气。兽皮土腥野生味中,似乎还残留着艾叶身上那股微弱的奶香。元吉这一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疲倦全布在脸上。好在观外风雪暂时弱了些,顾望舒草草起了封书信塞进自己青骓马鞍暗兜里,又给日游神像上了三炷新香,跪香祭神的功夫,昨夜那老汉也闻见香味咳嗽着醒了来。“呦小仙人,起这么早啊?”老汉看他跪得笔直认真,也好奇的转到身后站着看。恰逢此时香落,顾望舒启目缓身站了起来。
《道长意思是什么》第13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