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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大哥!”殷素霓的声音冷不丁在千秋雪背后响起,千秋雪先是一喜,原来她没事,随即背后一阵冷汗渗出,想要开口让她快些逃跑,无奈一口气全部赌在了这一招雪花六出上,若是开口则立刻真气涣散,他与殷素霓都得没命,可若是不开口,他的剑真能击退这个神秘人么?千秋雪嘴角漾起了一丝苦笑,原来只知自己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谁知自己无意间赌上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好一场生死豪赌!

千秋雪心中苦涩,招式上不免大打折扣,剑尖不由巍巍颤抖,他心灰意懒,暗道一声:好妹子,来世有缘再见罢。他回头看了一眼殷素霓,觉得自己甚是对不起她,将这场生死赌博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交给了她,千秋雪用尽全力,吼道:“跑啊,快跑!”跑啊,跑赢了你就真的赢了,输了的话,千秋雪惨然一笑,黄泉路上千大哥再向你道歉吧。

殷素霓看着千秋雪,眉头一蹙,嘴角轻颤,明眸中噙着的泪花崩散而出:“千,千大哥,师太,师太她老人家……”殷素霓好似完全没听出千秋雪话语中的惊惶,愣愣地看着千秋雪,忽然一下朝他扑来,钻在他怀中哭泣,千秋雪转过头,登时一愕,随即长舒一口气,那黑衣人见到了殷素霓便即离去了,他这才意识到在他胸口起伏的殷素霓,心肠一软,拍了拍殷素霓的背,面色又是怜惜,又是疑惑。他忽的一惊,手瞬时凝注,愕然问道:“素霓师妹,你刚刚说什么?”经他一问,殷素霓哭得更凶,呜咽道:“无心师太她,她被人给害啦,我……”

“当”千秋雪的残剑摔在地上。

一颗硕大的梧桐树下,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低垂着头,两只手无力的摆放在两侧,几只乌鸦悻悻的在远处环绕不愿离去,开始千秋雪遇到的那只大鸹正在其中。那人正是不久前还与千秋雪说过话的无心师太,千秋雪虽未与这位师太有过什么过深交情,但想到一带武林名宿竟这般无声无息丧命于此,心下空荡荡的。千秋雪忽然身子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冲殷素霓道:“你快去把所有人都叫道这里来!”

“不烦殷小师父了,我们已经到了,千少侠大费周章的把我们叫来,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不然……”说话的是个持剑大汉,正是那夜与无心师太说过话的天一剑盟盟主祖如海,他冲在人群第一个,捻着胡须,正要说不然如何如何,突然一眼见到了颓然在地的无心师太,原本红光满面的脸霍然变色。

“千老弟,你用峨眉的传讯烟火,我们还以为峨眉派遇到了什么事,到底怎么了。”莫知面色仍是显得有些苍白,不过气息却是平稳多了。

原来千秋雪刚进入林子见到老鸹之后便隐隐然觉察出了异样,便发射了一枚殷素霓给他的传讯烟火,后来他之所以敢与那黑衣人抗衡,亦是因为他估计着收到讯息后众人应该很快就会到,是以他才敢赌那一把。千秋雪一字一顿道:“无心师太遭人暗算。”场内众人闻得此言,顿时一阵叹息,而众人的目光也渐渐落到了梧桐树下无心师太的尸体上。

莫知冲上前,呆呆地看着无心师太,她忽然指着梧桐树,颤声道:“血债血偿。”众人受她一指引,纷纷看向那颗梧桐树的枝干,在靠近无心师太左臂的树干上,被人刻上了四个字——血债血偿。每个字都刻得又深又硬,几乎能透过这四个字看见刻字者的那颗恶毒仇怨的心——那是该一种怎样的深仇大恨方才会有的一颗心?千秋雪刚刚只顾着检查无心师太的身体,倒不曾想起去看看那棵树,“血债血偿”四个字赫然在目,显得有些刺眼,千秋雪用手摸了摸那四个字,摸着摸着觉得手指上有一种细细的东西,他心下一惊,抬手一看,暗呼一声“果然”,在他手指接触过那四个字的地方全部粘上了那种金沙。千秋雪面色不变,缓缓转过身道:“诸位可知无心师太生前可曾与什么人结下过梁子?”

“无心师太一生青灯木鱼,吟经诵佛,常与老衲论及江湖上杀戮源起,哪里与人结仇?”说话的少林寺的法相大师,他双目微暝,一串佛珠在他手中不住拨动,面色惋惜且悲痛。峨眉派的一干弟子俱是默默不语,短短两日内,峨眉连续离奇死去两人,就连无心师太都没能幸免,余下的弟子面色又是凄苦又是惶恐,谁都不愿去想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千秋雪默然不语,轻轻将那四个字中的金沙刮出,这些金沙与他在莲如身上发现的一摸一样,千秋雪闭上眼睛,一股淡淡的香气缓缓自他鼻翼间流入。

“啊——啊——啊……是他,一定是他!”众人被一声突然响起的怪叫声惊了一呆,那是一声极其惨烈的声音,声音里透着无数惊恐,好像是从恐惧的渊薮中传出的绝望的呐喊,声音来自天一剑盟七人之中的董一川,是一个旬左右的中年人,他面色本就枯槁,此刻又被添上了无尽的恐慌,显得甚是骇人。

“一川,一川,你别瞎想,无心师太他是被无耻小人所杀,与你没有干系!”天一七剑中祖如海当先上前喝道,但不知为何千秋雪分明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无名的慌张,不过那感觉只是停留了一瞬间,祖如海唰的一声拔出腰间大剑,凛然而立,纵声道:“尔等小辈听着,天一七剑在此,识相的速速滚出来受死,否则,咱们旧仇新恨一起算!”千秋雪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祖如海能当上天一剑盟的盟主,当祖如海挺剑而立时,那一股渊渟岳峙的气魄便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董一川经祖如海这么一吼,神色稍缓,可面上肌肉仍是禁不住的颤抖。而周围群雄中年纪小些的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谓,年纪稍大的如少林诸位大师,峨眉中年纪稍大的弟子则各自低着头,相互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像是一齐在躲避着什么,千秋雪看了一眼血债血偿四个字,隐隐然觉察出了一丝端倪。

“这么说,师太的遗体是千少侠先发现的喽。”祖如海捻须道,千秋雪点头应承,他立刻接道:“千少侠发现师太时可曾发现这四周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唔,比如说某个用剑的高手,或者某个奇怪的女子。”千秋雪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姿,幽魂一般的黑衣,但他却摇了摇头:“没有,我来找素霓小师妹,无意中发现了师太,可惜已经晚了。”祖如海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像是自言自语。

“祖大哥,一川呢?”天一七剑中忽传来一声惊呼,原来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千秋雪与祖如海二人吸引过去时,董一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像是凭空消失一般。祖如海霍然起身,纵身跃上树杈,可这林子中树多叶密,在上面根本无法看清下面的情景,这是恰好戚明刀领着一帮弟子东张西望的往这里走来,祖如海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上前抓过一个灭剑阁弟子,问道:“你看见董一川了么?”

那灭剑阁弟子正与旁边人说笑,丝毫没注意到祖如海的焦急,随口答道:“哦,董大侠啊,董大侠适才往洗剑池去了,听说洗剑池那儿常有仙女洗澡,董大侠一定是去陪仙女去啦。”他正在为自己的这番说笑得意,忽觉自己身子猛然被人提起,接着便啊的一声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朝一旁的大树上撞去。戚明刀到底是老江湖,见门下弟子平白无故被打,且场内聚集了这般多的人,立即明白,拱手道:“祖盟主息怒,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该打,戚某向您赔不是了。”他一边说一边察言观色,明知祖如海绝非一句玩笑话而发怒,他这般说话也算是给了祖如海一个台阶下。

“戚明刀,这就是你们灭剑阁的待客之道么,江又南死了这么多年,咱们好心好意大老远赶来给他老人家贺寿,咱们却还要白白交代几个人去给他陪葬,这是什么道理!”殷素霓一直未说话,见了戚明刀,终于忍不住,满脸憋得通红,却丝毫不让,一双秀美拧得紧紧,两眼狠狠地盯着戚明刀。千秋雪拉住殷素霓,不然她上前,戚明刀被殷素霓没头没脑一顿骂,还没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莲,莲如小师父的死我家少主人已经说过要负责了,各位尽管放心便是。”殷素霓两眼含泪,怒道:“那无心师太呢,师太又是怎么死的?你说,你说啊!”戚明刀这时方才注意到人群前方倒在地上的无心师太,脸瞬时白了。峨眉派年轻的弟子你一言我一句,把戚明刀骂得几乎要钻地缝,千秋雪只觉心烦意乱,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一把金沙,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还有那股奇异的芳香,祖如海的那番莫名其妙的问话也在他脑海中不断翻腾,他总觉得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藏在里面,可却又理不顺这千丝万缕的林林总总,索性避开人群,信步而行。

千秋雪走的是另一条道路,与来时的不一样,这条道上明显落叶要多出许多,显得人迹罕至,脚踩在深秋的落叶上,松松软软的,咔嚓一声,颇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感。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渐渐响起了阵阵水流声,叮铃淙淙,宛若珠落玉盘,清脆悦耳,闲来无事,千秋雪索性顺着水流声而去,不一时便来到了声音来处,却是一口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被乱石围住,背后就是一座石山,上方一块突出的大石上源源不断的向下落水,宛若瀑布。千秋雪不由暗赞一声,这池塘生在如此偏僻幽静之处,让人颇有一种发现了桃花源的喜悦,碧水怪石,悬泉瀑布,老天爷的手笔端的是举重若轻。

“咦,你怎么也在这。”千秋雪微微一惊,只见对面款款走来一位红衣女子,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正朝自己走来,他回以一笑道:“原来是莫知姐,我心里有些烦闷,本想随意走走,想不到碰到了莫知姐。”来人正是莫知,难怪千秋雪没在人群中注意到她,莫知陪千秋雪走到池边,掬了一口水,轻轻洒在地上,喃喃道:“你知道吗,这水是喝不得的。”千秋雪有些奇怪,这水清清凉凉,有什么喝不得,但他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捏着拳头道:“莫知姐,董一川与峨眉派可曾有过什么瓜葛?”

莫知眼神微微一动,嘴唇动了一下,摇头道:“我本以为你师父古神医跟你说过,既然他没告诉你,我也……”千秋雪诚恳道:“莫知姐,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想不清,可能与这件案子有关,莫知姐,凶手他……”莫知露出一丝倦态,捋了捋发梢道:“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我倦了,你放心,有这么多武林前辈在,大家都不会有事的,不是吗?”她一双眼怔怔地看着千秋雪,似是急切地期盼着千秋雪说一个“是”字,千秋雪愣了一下,莫知已转头离去了,消瘦的背影在这荒凉的林子中显得格外萧索。

千秋雪回过头,目光被池水边上的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吸引过去,那石头显得已经饱经风霜,上面裂纹如同皴裂的皮肤,青苔遍生,但石头正中央三个字却显得极为显眼——洗剑池,久经岁月的风吹雨打,这三个字却依旧散放着一股凛然的气势,原来这便是洗剑池了。千秋雪想到那被祖如海打了一顿的灭剑阁弟子说的话,四下看了看,却看不见董一川半个人影。天一剑盟董一川的名号在江湖上只怕丝毫不弱于祖如海,千秋雪听师父说之所以让祖如海当这天一剑盟的盟主并非是他功夫了得,论功夫董一川才是天一七剑之首,想到今日面对无心师太之死祖董二人的表现,千秋雪大致也能猜出这其中缘由,董一川心智脆弱,远远不及祖如海那般临危不惧,一个是匹夫之勇,一个是将帅之才。

“哼,你倒好,一个人跑到这里逍遥快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自千秋雪身后响起,千秋雪听出来人,也不回头,笑道:“你看这满池的清水,也不知有多少前辈高人把名剑放在这池水中洗过,殷师妹,你大名鼎鼎的摘星刀何不解下刀来也放进这池水中洗洗,也沾沾这些个先人的风范。”殷素霓却不搭他的腔,眼睛瞪得大大的,急道:“怎么,你喝了这水了?”

千秋雪想起了莫知说过这水不能喝,见殷素霓的表情似乎她也知道这水喝不得,这才特意贴近水池仔细观察了池水一番,又捧了一把水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皱眉道:“这水没毒啊,怎么说这水不能喝?”

殷素霓跺脚道:“你到底喝没喝,你倒是说呀!”

“唔,我有些口渴,喝了些,难道我已经中毒了?”千秋雪故意撒谎道。

“什么,你,你喝过这水了?你,你……”殷素霓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千秋雪的表情便像是在看一个僵尸般可怕的东西一般,一双明眸似乎都要急得哭出来。千秋雪心下一阵感动,他与殷素霓萍水相逢对方竟这般关心自己生死,可惜自己心中已有了佳人,否则似殷素霓这般有情有义的好妹子自己又如何能辜负?他心下一激动,柔声道:“好妹子,我骗你的,莫知姐已经跟我说过这水不能喝了,你别担心。”

殷素霓听他叫自己好妹子,脸上一红,但随即嗔怒道:“谁担心你了,千秋雪,你若是果真喝了这洗剑池的水,我殷素霓一辈子也不会理你。”

千秋雪看着殷素霓的发怒的样子忽觉她与自己那位故人竟有些神似,不由痴了,殷素霓见他呆滞不语,心下歉疚,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浅声道:“哎,你不知道,这本怪不得你。”千秋雪忽得想起,莫知知道的那件事说不准殷素霓的师父告诉了她,忙问道:“殷师妹,你说的事,可是与董一川有关?”

“咦,你原来知道,你骗我?”殷素霓蹙眉道。

千秋雪看了一下天,见天色已晚,林子地处荒僻,道:“那是我猜的,好师妹,咱们先回去给江阁主祝寿,边走你边把那件事说给我听,这件事牵扯重大,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好好告诉我。”

殷素霓见他神情严峻,心想兴许他真能找到杀害莲如师姐与无心师太的凶手,便将信将疑地与他动身离开。二人心中各有所想,却都没留意在他二人动身的一瞬,一个诡异的黑影在刻着“洗剑池”三个字的石块后一闪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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