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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兰本替她拢着头发,一晃神的功夫眼睛落在镜前,也不由得看得痴了,呐呐道:“贵主儿生得真是好,难怪皇上那般喜欢。”
打小儿这样的恭维听得多了,青青当下倒也觉不出高兴来,远远听见丝竹声响,便侧过脸往外瞧了一眼,却只瞧见院子里垂落的树影,她是赶早和皇后告过假,今日不必去凑热闹,但阖家欢乐之时,听着前头满满的欢喜,她心中总是难免落寞。
她散着头发,起身倚在门边,抬头望着被屋檐遮了大半边的夜空,忽然间莫名笑出声来,再回头看泽兰,“我若是没了,你们会如何?”
泽兰被问住了,傻呆呆盯着青青,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贵主儿这说的是什么?这大过年的,您别吓唬奴婢。”
青青笑道:“昨儿夜里我掐指一算,算着自己大约是活不长的,便提醒你们早做打算。”
“奴婢……奴婢……”泽兰被她吓懵了,两只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大。
到眼下,青青反倒扮做云淡风轻,拨了拨头发,从门边走回来,“罢了,逗你玩儿的,瞧把你吓得……得了,我困得很,你们自己个儿凑一块热闹去吧,谁也别来扰我。”
泽兰闷声应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前头陆晟一连忙了大半个月,忽然松下来精神便不见好,皇后是惯会看脸色的,瞧见他偶然皱眉,打心眼西透着不耐,自然吩咐下去令宴席早早散了。
按例,陆晟今夜是要宿在长春宫与皇后作伴,他也不打算为任何人破例,只不过起身时嘱咐皇后,“酒喝多了,朕走一走散一散,皇后先行一步吧。”
这一走一散便不自觉走到景仁宫,兴许是过节的缘故,景仁宫仍未落锁,窗户纸里透出暖融融的光,教人看着格外舒心。
他一路未曾惊动旁人,身后只跟一个周英莲,走近了才发现,热闹的不是主屋而是耳房,他停在门口,周英莲上前去一撩帘子,把里头的人三魂七魄都吓得飞了天,顷刻间哗啦啦跪了一地。
他等屋子里静上一阵再出现,瞧那炭火正生旺,花生糖果摆了一桌,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哆哆嗦嗦唯恐受罚,他瞄了一眼桌子角下头掉落的牌九,低声问:“你们主子呢?”
没人敢说话,好歹泽兰壮着胆子答:“贵主儿乏了,一早便歇了。”
陆晟却道:“除夕夜,她一人歇着,你们好合着伙儿热闹?”
这话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底下的人一个个的都快喘不上气来。人人心中警铃大作,想着今儿是活到头了,再见不着明天的日头。
陆晟心头窜着一股火,莫名不知因何而起,但这口子总得撒出来,“周英莲——”
“奴才在。”
“等出了节,你将人领去敬事房领罚。”
陆晟面色阴沉,周英莲也额外紧张,连忙弓腰应了,陆晟适才起身,眼看还是望正房去,周英莲忙不迭朝泽兰使个眼色,催着她赶紧起来,恭恭敬敬跟在陆晟身后,到门前时又听他问:“她近来可好?”
泽兰答:“贵主儿万事都好,只不过今儿说了些奇怪话,听得奴婢心里七上八下的,总归是不安心。”
“噢?她说了什么?”
泽兰大约是急于表功,便也未想许多,直白答道:“贵主儿今日说,她兴许活不长,叫奴婢几个早做打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自古嫔妃自戕是大罪,她这一开口,兴许就是杀人害命。
然则陆晟却意外地笑了起来,仿佛先前的怒火都让这一句话拨散了,整个人都松快起来,上前一步又退后,等一等竟然说:“罢了,朕明日再来看她。”
说完便匆匆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泽兰,“皇上这是何意?莫不是我真害了贵主儿不成?”
周英莲却道:“别瞎想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本就不该来这儿,否则便是将贵主儿推到风口浪尖上,皇上这是替你主子着想呢!你这榆木脑袋,今晚的事要敢往外透半个字,皇上饶你,咱家也绕不了你们!”
泽兰立时跪下谢恩,等周英莲走远了才敢长长舒一口气,料想这一趟罚也大约是重不了。
而屋子里已然入梦的青青,对这一切显然是毫不知情,梦里她仍想着一碟子甜藕,馋得几乎睡不着觉。
如若时间能永远如此缓慢悠宁,或许能得永续,但一眨眼便到了北上祭祖的日子,此次出关,皇后留守宫中,陆晟身边只带青青一个,前朝后宫少不得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好在只要于国本无碍,陆晟亦非孱弱之君,他要在后宫抬举哪一个,便也由不得旁人啰嗦。
只是这些事情传不到青青耳朵里,北上的路程走得比平常慢,抵达关外旧都时,天气似乎有了转暖的意思,浅草破土而出,带出一片绿油油春意。
《朝露待日晞》第8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