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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谎言?”
“这件事说起来也有点奇怪,有天晚上尤尔跟我在赫尔斯都华镇北边一座森林的营地外面站岗,那天他很怪。当时尤尔跟我不是特别亲近,他却突然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如何遭受虐待,都没有人要他,让我感到非常惊讶。他跟我说了一些身世,有些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痛苦。那些照顾他的大人本来应该……”辛德耸耸肩,“我们去散散步吧,”他说,“听说外面天气很好。”
两人踏上威博街,走进史登斯公园,只见有人穿上了夏天第一件比基尼,另外有个像毒虫的人晃出他的窝,爬上山顶,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刚发现了地球。
“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讲出这些话的,不过那天晚上他好像变了个人,”辛德说,“非常奇怪,但最怪的莫过于第二天他却表现得像是从来没跟我讲过那些话一样。”
“你说你们不是很亲近,可是你却跟他说了你在东线的一些经历?”
“对啊,因为在森林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我们多半都只是走来走去,监视德军而已。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我们可讲了不少长长的故事。”
“你说过丹尼尔的故事吗?”
辛德望着哈利:“你发现尤尔对丹尼尔着迷了?”
“现阶段我都只是猜想而已。”哈利说。
“对,我经常提到丹尼尔,”辛德说,“他就像一个传奇,很少能遇见一个人拥有那么自由、强壮、快乐的灵魂。尤尔非常喜欢听丹尼尔的故事,同一个故事我得讲好几遍给他听,尤其是丹尼尔单枪匹马进入无人地带埋葬苏联狙击手的故事。”
“他知道丹尼尔在‘二战’期间去过森汉姆吗?”
“当然知道,他记得关于丹尼尔的所有细节,有些我都忘了,还要他来提醒。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完全认同丹尼尔,只不过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有一次尤尔喝醉了,还要我叫他乌利亚,就跟丹尼尔一样。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战争结束后他看上年轻的辛娜·奥萨克绝对不是巧合。”
“哦?”
“他一发现丹尼尔的未婚妻要受审,就跑去法院坐了一整天,只为了看她,好像他早已经决定了要娶她一样。”
“因为她曾经是丹尼尔的女人?”
“你确定这很重要吗?”辛德问,快步走在通往山坡的小径上,哈利得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非常重要。”
“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我个人觉得尤尔爱‘丹尼尔神话’胜过爱辛娜。我确定他对丹尼尔的钦佩是他战后不继续学医而去研究历史的主要原因。所以他自然专注于研究德军占领时期的挪威以及东部战线挪威军团的历史。”
两人来到山顶。哈利擦去汗水,辛德却脸不红气不喘。
“尤尔能快速成为历史学家的一个原因,是他参加过反抗军,政府当局认为他是为战后挪威撰写历史的完美工具,希望他不去提及挪威和德军的广泛合作,而大肆强调少得可怜的反抗行动。比如说,尤尔在他的历史书里光是‘布吕歇尔’号重型巡洋舰在四月九日被击沉的这一段就写了五页,却绝口不提战后遭到起诉的挪威人有将近十万。这个策略奏效了,挪威国民并肩对抗纳粹主义的神话到今天仍广为流传。”
“你的书会不会提到这件事,樊科先生?”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尤尔知道他在写什么,可是他写的就算不是谎言,也是对事实的歪曲。我曾经跟他讨论过这件事,他给的理由是这样做能让人民团结起来。他唯一无法做到的,是把国王逃离挪威投奔自由这件事描述成英雄事迹。他不是唯一一个在一九四〇年觉得被遗弃的反抗军成员,可是我从来没碰到过一个人像他那样言论偏颇,连上过前线的老兵都没有他那么偏颇。还记得他一辈子都被他所爱和所信任的人抛弃吗?我想他极度痛恨逃到伦敦的每一个人,真的。”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俯瞰法格博教堂,只见彼斯德拉街的屋顶往城里延伸,奥斯陆峡湾在远处闪闪发亮。
“真美,”辛德说,“美到有时会让人觉得值得为它去死。”
哈利试着将这些信息全部吸收,理出头绪,但仍缺少一个小细节。
“‘二战’爆发前,尤尔在德国学医,你知道他在哪里念书吗?”
“不知道。”辛德说。
“你知道他专攻哪一方面吗?”
“知道,他说他梦想追随养父和祖父的脚步,他们都非常有名。”
“他们是……?”
“你没听说过尤尔顾问医生?他们是外科医生。”
89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六日。格兰区。
莫勒、哈福森和哈利并肩走在莫兹菲特街上,这里是“小卡拉奇[32]”的深处,四周的气味、服装和路人,都让人几乎忘了自己身处挪威,口中的烤肉串也让人几乎忘了挪威烤香肠的滋味。迎面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来,身穿巴基斯坦庆典服装,金色夹克的翻领上别着独立纪念日缎带。男孩脸上有个奇怪的狮子鼻,手中握着挪威国旗。哈利在报上读到今天穆斯林父母为孩子举办独立纪念日派对,好让他们明天能专心庆祝圣日。
“万岁!”小男孩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踏着轻盈的脚步走过。
“尤尔可不是无名之辈,”莫勒说,“他称得上是挪威重量级的历史权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报纸一定会大肆报道。更别说如果我们错了,如果哈利你错了,会有什么下场。”
《知更鸟是保护动物吗?》第11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