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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各国的学者、专家、朋友:
我作为本届“世界文明论坛”邀请的唯一中国演讲者,准备从文化的视角,对“中国威胁论”提出一点异议。
我是一个纯粹的民间学者,坚持独立思维,连任何协会都没有参加。因此,今天也只是从个人的立场来谈中外文化比较中的一个学术问题。
我想从四百年前一位欧洲人的目光说起。
继马可·波罗之后,另一个完整地用国际眼光考察了中华文明的,是意大利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mattewricci1552—1610)。
与马可·波罗不同的是,利玛窦在中国逗留了整整三十年,深入研究了中华文明的历史和经典,与许多中国学者有充分的交往。他在晚年所写的《利玛窦札记》第一卷第六章中,表述了他几十年研究的一个重要答案,那就是中国文明的非侵略、非扩张本性。
利玛窦说:虽然中国人有装备精良的陆军和海军,很容易征服临近的国家,但他们的皇上和人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发动侵略战争。他们很满足于自己已有的东西,没有征服的野心。在这方面,他们与欧洲人很不相同……
利玛窦说,当时有一些欧洲学者写的文章中认为,中国曾经或必然会征服邻国,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与他同行的一些西方传教士,也有类似的观点。他认为,这种说法是不真实的。他写道:
我仔细研究了中国长达四千多年的历史,不得不承认我从未见到有这类征服的记载,也没有听说过他们扩张国界。
他还说,他经常拿着这个问题询问中国博学的历史学家。他们的回答完全一致:从来没有发生过侵略和扩张的事,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对于成吉思汗的大范围征服,利玛窦认为,当时中华文明的主体部分也是“被征服者”,而不是“征服者”。
利玛窦的这部札记,由一位比利时籍的传教士从中国带回欧洲,一六一五年在德国出版。后来有拉丁文本四种,法文本三种,德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英文本各一种。
为了在广泛的对比中研究利玛窦论述的可靠性,我本人,经历了长期的研究和考察。甚至,冒险穿越了从北非、中东到西亚这一现今恐怖主义横行的“古文明发祥地”。在这过程中,我还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仔细分析中华文明和其他文明在这些问题上的思维异同。
我发现,古代的希腊人、波斯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近代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德国人、日本人,都在一系列历史文献中留下了征服世界的计划。但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各类典籍中,却怎么也找不到类似的计划。
古代中国虽然对世界了解不够,但也早已通过一些使节、商人、僧人和旅行者的记述,知道外部世界的存在。在唐代,通过丝绸之路,中国对外部世界的了解已相当充分。但是,即便如此,中国在实力很强的情况下,既没有参与过中亚、西亚、北非、欧洲之间的千年征战,也没有参与过近几百年的海洋争逐。
这实在太让人惊讶了。大家都在伸手,它不伸手;它有能力伸手,还是不伸手。大家因此不理解它,不信任它,猜测它迟早会伸手。猜测了那么多年,仍然没有看到,大家反而有点慌乱和焦躁。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产生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中华文明的本性决定的。
中华文明的主体是农耕文明,与海洋文明和游牧文明很不相同。海洋文明和游牧文明大多具有生存空间上的拓展性、进犯性、无边界性。它们的出发点和终点,此岸和彼岸,是无羁的,不确定的。相反,中国农耕文明的基本意识是固土自守、热土难离。它建立精良军队的目的,全都在于集权的安慰和边境的防守。农耕文明的“厚土观念”、“故乡情结”,上升为杜甫所说的“立国自有疆”的领土自律。结果,中国历代朝野,压根儿对“占领远方”不感兴趣。
万里长城作为中华文明的象征,便是防守型而不是进攻型的证明。我在中东和欧洲见到不少进攻型的城墙,总是围成一个大圈,用的材料是刚刚被破坏的古典建筑残片,里边造了很多马槽,只等明天一开城门,蹄如箭发。经过反复对比,我终于强烈感受到,中国的万里长城是干什么的了。
即使具有马背上的尚武精神,中国军人也主要是为了守护疆土、排除干扰,偶尔有一些边界战争,但也仅止于此。即使有些使者远行万里,也是为了《尧典》所说的“协和万邦”。明代的大航海家郑和七次大航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对于所到之地并无领土要求。从郑和本人到每一个水手,一丝一毫都没有这种念头。而且正如大家知道的,他七次大航海结束后,朝廷又是长期的闭关自守。这与晚他六十年的欧洲航海家哥伦布等人发现新大陆相比,就完全不同了。不同在行动,但行动的背景是文化。
这种非侵略性的特点,也护佑中华文明成为所有人类古文明中传之今日的唯一者。因为在古代,一切军事远征都是文明自杀,或迟或早而已。
《何谓文化人》§利玛窦说在联合国世界文明论坛上的主题演讲(第1/2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