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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达吓得双膝跪地,一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陆震霆走得远了,却仍听得到孙达那没玩没了的“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心底忽而一颤,不知将来几何,是否也会落到跪地求饶的一日……
不,绝不。
即便退无可退,他也绝不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日头尚早,金达侍奉元安,在偏厅饮茶。
方进门,金达便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叫了声“太爷爷”。元安轻声应了他,落座后略抬一抬手,金达便爬起来亲自侍奉茶水,“多日不见,太爷爷身子可好?”分明他年纪更长一些,叫起太爷爷来却不见半分为难,到底是宫里待过的,脸皮厚起来非常人可比。且虽说他比元安入宫早,但到底比不上元安,两头都讨喜,这边宫里升了大总管,新朝来了照旧稳坐高位,今上对他更不存半点疑心,由此可见,这人并非空有一副好皮囊。
“嗯……近来府中如何?”
金达道:“回太爷爷,府里一切照旧,只王爷越发话少了,任下面如何撺掇,王爷偏是半点风都不透,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打算。”
元安低头抿一口热茶,隔了半晌才发话,“不日便要出发冬狩,府里的事别让王爷操心,婚事王爷若不中意,拖延一两日也无妨。这次冬狩,无论如何,王爷一定要随圣驾出行。”
金达应道:“太爷爷放心,奴才知道分寸。”
☆、第40章40章
青青第四十章
若说元安是奴才,那金达就是奴才的奴才,伺候惯了,似乎再也直不起腰来,不似元安,出了宫就是全乎人儿,腰杆子一挺,若说是哪一家的王侯公子也没人能有二话。
金达将近来晋王府内动向事无巨细都向元安禀报,他讲得仔细,元安却听得兴趣缺缺,他低头看着碧色水中茶叶上下浮动,忽然间似乎能够遥遥体会那一位坐于万人之上,看众生芸芸丑态百出,任你挣扎、吵嚷、嘶吼,却注定逃不开他一双翻云覆雨手。
那是倨傲、是满足也同样是寂寥……
荒诞的是,他竟在此刻触到他的寂寞。
“太爷爷近来身子可好?奴才瞧您这几日精神头不大好,奴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从来不用山参的,不过这西洋来的参也差不离,要不今儿奴才就送到您府上?”
“不必。”他从记事起就在山中度过,漫长的等待,鲜血淋漓的双手,数年苦楚只为一株完好无损的长白参。
人参的滋味他从未尝过,这一生也不愿去尝。
元安放下茶盏,起身回宫。
金达一路相送,待车马走远,他仍跪在路中,尽他的“孝心”。
等元安从乾政殿出来,已是暮色四合之时,天上月,路旁霞,日夜交织,正是虎狼伏出的光景。
跟随他多年的小太监荣泰一溜烟跟上他,嘀咕着淑妃娘娘那有话要交代,元安揉一揉鼻梁,只觉着一阵疲惫,却也容不得他拒绝。
见了面,淑妃照旧哭着与他抱怨,皇上如今越发地看不上她,从前隔个十天半个月,好歹会为了小六来她宫里走动走动,现如今只管一门心思扑在那新来的狐狸精身上,哪里还记得她姓谁名谁。
元安原只沉默听着,到这儿却没来由地插上一句,“你我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那些热闹那些讲究,你与我终究是不配。”
他这话仿佛针尖一般扎痛了淑妃的心,她几乎从椅上跳起来,扯一把尖利的嗓音喊着,“你少跟本宫说什么配与不配的,你自己个儿窝囊,可别拉上我。我早看透了,只要皇上,便就是让皇后那个老货将位子让出来,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元安道:“我早就警告过你,绝不可肖想后位,否则不但连今日的局面都维持不住,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皇上是什么性子?能容你我这般身份的东西在宫中放肆?”
“我是什么身份?我为他生子,伴他左右,到如今我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典卖的奴不成?”再揭疮疤,她苦得心肺震颤。
元安面无表情,“是与不是,你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
淑妃闭上眼,落下泪,“皇上是这世上第一等无情的人。”
“那你便更不能听任慧嫔撺掇,去动他心尖上的人。我再提醒你一遍,决不能仗着有小六便恣意妄为,你不要急,你要等。”
“等什么等?你怎知他不会殉了我!”
“那就是的命!”他仰头看朱红立柱,目光冷得不似凡人,“你要认命,我也要认命,我们都要认命……”
月上中天,夜幕下沉,南下的风卷起枯黄的叶,又是一汪冷得人心肝发疼的夜。
《青青河畔草》第7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