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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立来报到。施工科召开晨会。施科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新人,让他起立跟大家认识一下。新来的章哲立,站起来兴致高昂地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章哲立。今天刚来集团工程科报到,请大家多多关照!我是江南建院建筑工程专业本科毕业”陆自明打量着这位“同年”,衣着光鲜,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身材修长,脸型瘦尖,戴着一副眼镜,为了固定中分的发型,专门打了摩丝膏,油光水滑,透着一股精明市侩的气质。新同事报到一般先是新人一番详细的自我介绍,之后是将工程科的同事们给他一一介绍的环节,最后是明确其工作岗位。但由于在昨天的行政工作例会上,工程科挨了批,施科长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心情顾及章哲立的情绪,摆摆手打断发言,示意他坐下,板起脸来马上把话题转向工作布置。瞬间整个会场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章哲立高昂的兴致也立即被一盆冷水浇灭,略显尴尬地坐下。他是那种有点微不足道的三脚猫功夫便自以为是的人,人生在低层次的竞争当中积累了极强的优越感。在大学的时候章哲立是学生会的干部,自以为说话和社交的能力很强,对自己的能力极有信心。今天专门精心准备了一番精彩的自我介绍,希望能够一鸣惊人,给人留下深刻的哲立的工作安排这茬事。还是沈敏杰问道:“新来的小章工作怎么安排?”
施科长略一沉吟,“也放到荷园项目上吧,现在荷园的事情最多。你今天去项目部布置一下,让施工单位这两天马上准备进场打试桩。我们两条腿走路,这边抓紧办证,这边先开始打桩,顾不了那么多了!”
“哦哦,好的,施科。”
“另外,你抓紧把手头其他两个项目综合验收掉,再腾出两三个人手投到荷园来。接下去十二万多方要全面铺开、同时开工,这么大规模的建设体量,公司也是头一次,又是市里和集团的重点项目。管理上出点什么纰漏,咱们工程科都没好果子吃!”
“好的!”
荷园小区现场办:沈敏杰召集工程科的同志们以及三家施工总承包单位的项目负责人一起商量项目开工前的准备工作。林致远把项目总平面图铺开,将三个标段的施工区域、施工便道的设置、施工出入口的安排等事宜,一一与三家施工单位进行了交底。沈敏杰不时插话,提出意见和疑问。陈英俊坐在旁边,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神情委顿,一言不发,心不在焉。陆自明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记。章哲立乍到新环境,处处新鲜好奇,一会儿殷勤地添水,一会儿到别处四处张望。
和施工单位布置完进场打桩的事宜后,沈敏杰说道:“林工,你去把基础水准点引到现场上,交给施工单位。小陈、小陆你们跟我去一趟市质监站,沟通一下办证的事。”
林致远答道:“好的,沈科。小章,那你跟我去引一下水准点。”
“林工,水准点怎么引,我不会呀!”章哲立面露难色。林致远微微皱眉。
陈英俊在边上说道:“那还是小章跟我和沈科长去质监站,引水准点的事让小陆去吧。”施科长在晨会上的批评深深刺痛了陈英俊,这两个月来他经常以去质监站办证沟通为由头,溜出去打牌、搓麻将、搞交际,一去就是大半天。其实他只在递交材料的时候去过一次,之后偶尔打电话问一下进展,敷衍了事。但施科长今天会议上点名叫陆自明跟踪办证的事,明显是对他不再信任。一个刚出道的小菜鸟就把自己比下去,让陈英俊觉得丢了面子,而且陆自明短短一个月就在科长心目中有如此位置,以后肯定将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强劲对手。因此,他不能让陆自明得了意!
沈敏杰同意了陈英俊的建议。章哲立如释重负,欢天喜地的跟着沈敏杰和陈英俊出去了。
林致远说道:“小陆,引水准点你会的吧?”
“会的。就是要先要找到附近黄海高程的基础水准点,然后用水准仪测一下现场和基准点的高差。”陆自明回答道。
林致远点点头,“嗯,那你去拿一下水准仪和塔尺,我去拿勘察设计报告。”
下班回到宿舍,陆自明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开着,里面已经打扫收拾过了,床上铺着崭新的床上用品,书桌上堆放着一些行李。陆自明知道,是合租舍友到了,是谁呢?很有可能是章哲立。他一边想,一边准备晚餐:一块八毛钱一包的康师秦香辣牛肉面,一个鸡蛋4毛钱,用煮沸的开水一冲,又便宜又美味还营养还简便。吃完泡面,舍友还没有回来。
这几天,王兰芳和母亲回乡下探亲,补课暂停一周。陆自明正好给自己放几天假。他回自己的房间想翻翻书,但今天心绪散漫,静不下来,翻了几页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放下书,铺开桌子,练起了毛笔字。他习毛笔字多年,在欧颜柳赵楷书四大家中偏好欧、柳。少年时读《曾国藩家书》,在一封信中,其告诫儿子曾纪泽,“欧体乃书法之宫墙”。此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也就从临欧阳询开始。其后因个人偏好,又转临柳公权,所谓“颜筋柳骨”。他感觉,习欧柳,“刻鹄不成尚类鹜”,即使不入门,字体仍有风骨;但习颜体,如不入门,十分媚俗,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人在写字的时候容易集中精神,陆自明慢慢地静下心来。心一静,混乱的思绪就梳理清楚了:按照施科长在晨会上的要求,自己本来应该去质监站对接办证的事。被陈英俊轻飘飘的一句话,换成章哲立去了,万一施科长问起来,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听他的安排?照实说会不会把沈、陈和章都得罪了?该如何解释呢?这个事现在是工程科的头号大事,也是集团领导格外关注的事,虽然有压力,但如果办好了,就是一次极佳的亮相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溜走了,自己心里其实是有点沮丧的。哎,这个章哲立,什么江南建院的本科生,其实是江南建设职业技术学院专升本毕业的,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另外,弟弟陆自强的高考成绩应该在这两天就要出来了,分数怎么样,会不会像去年那样令人大跌眼镜呢?作为哥哥,他的心里忐忑不安。他很清楚一个农村子弟考不上学意味着什么,他只能选择继续做一辈子农民,重复父辈艰辛卑微的命运;或者做一名“打工仔”,当年轻的身体被资本家无情榨干后,再灰溜溜地回到农村,老无所依。他童年时大多数的玩伴和同学就是这种境况,因此他才会下决心杀出一条血路来,成为那凤毛麟角的少数。还有就是他独享了一个月的“豪宅”,今天要有人分享了。这虽然是迟早的事,一旦来了还是或多或少打扰了他的心情。
宿舍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响动,应该是舍友回来了。陆自明看看时间快九点钟了。他放下笔,走出房间,只见章哲立已经摇摇晃晃进了客厅。
“陆哥好!”章哲立先打了个招呼。
“是你呀?你喝酒了?”陆自明问道。
“嗯,报到好了把东西搬过来的。今天不是去质监站了么,沈科长约他们审批科的晚上吃饭,施科长也参加了,把陈工和我也叫去陪酒了。”
“哦哦,这样啊。”
“晚上在人民广场的龙象大排档吃,我从来没进去过,啧啧,真是豪华!一顿饭吃掉了八百多!”章哲立一脸自豪略带炫耀地说。
陆自明应酬地笑笑,没有接话。
“本来今天这顿饭是你去吃的,我沾了你的光!这包烟你拿去抽!”章哲立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硬中华”,递给陆自明。
陆自明摆摆手道:“不用了,我不吸烟的!”
“这个是大中华烟,三十八九块钱一包呢!”
“真不用,我不会抽烟,别浪费了。”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章哲立喝了酒毫不察觉别人的情绪,还想唠叨点什么。
陆自明连忙说:“今天时间不早了,等会你房间还要收拾收拾,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哦,那好吧。”章哲立谈兴正浓,听陆自明这么说,只好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间。
陆自明洗漱好回到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心绪难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慢慢地,他想清楚了:晚上的饭局既然施科长也参加了,应该知道沈副科长带的是章哲立去质监站的,也不必去想怎么向科长做解释了,也好。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不能如此地不经事。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起步时跑在前面的,未必能赢。目前,弟弟的高考才是关系长远的大事,明天必须找机会给姐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今晚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陆自强。今天早上他到镇上学校打听到高考分数已经下达到县教育局,学校要明天才能公布。他马上到姐姐家借了辆自行车,自己一个人骑车两个多小时赶到县城。县教育局门口张贴出了今年高考本科上线的学生名单,整整三张大红喜报,密密匝匝的围满家长和学生。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挤进人群,用目光把三张纸扫描了一遍,没发现自己的名字!心情瞬间空洞洞的。紧张地挤在亢奋的人群里,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数下来,在第一张喜报的下方赫然写着“陆自强:587分”。他揉一揉眼睛,没错,确实是自己的名字!确实是587!据说,这个分数今年肯定能上重点线了。他再仔细确认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连中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地往回赶。半路上他飞快地踏着自行车,满脑子都是用毛笔字写在大红纸上的自己的名字,一会儿激动欣喜,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一会儿又不断涌上各种疑问:刚才不会看错了吧?真的是我吗?会不会是县里有人重名了呢?去年不也是经历了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吗?怀着这样激动夹杂着疑问的复杂心情,他越想越觉得名单上的名字不是自己,脑海中那红纸上醒目的毛笔字渐渐模糊起来,他的情绪也慢慢低落下来……还是等明天学校正式公布了再说!
把自行车还给姐姐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姐姐正在小饭馆里忙着收拾。陆自英看着弟弟满头大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说道:“怎么流这么多汗!快擦擦!”
陆自强接过姐姐递来的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
“分数出来了吗?是不是又没考上?”陆自英看着弟弟汗流浃背、情绪不高的样子,担心地问道。
“嗯,正式分数还是要明天才公布。”陆自强淡淡地答道。
“哦,那先别急。中饭吃过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姐,我吃过了。”陆自强一点没觉得饿,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他还了车,疲惫地回到村里家中。父母亲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没敢提高考这茬事。今晚,对陆自强来说,注定是个失眠的夜。
《部队小官僚问题》第6章 新来的室友(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