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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后,美院男生两层宿舍楼里都空荡荡的。何玉峰所住的303室,一二四都拎一箱子的脏衣服回家了。宿管大叔在楼下的黑板上写了所有学生能在宿舍里停留的最后时间,二零零四年一月十五号。
放寒假后,何玉峰也没在宿舍住。这个城市一到深冬,温度就长期的在零上十度徘徊,且处于湿漉漉的空气包围中。宿舍里既无暖气也无空调,长几十米的不见窗户的走廊,笔直直阴森森;洗好了晾在杆上一个星期也干不了的裤子;床上堆成小包的被子冰冷湿重。
说不清楚是谁加重了谁的冷,这是宿舍楼里冷意的微循环,每一个和另一个都彼此的影响和依靠。
何玉峰在罗美娟的宿舍里打了个铺。微小的十平米空间,门窗紧闭,一屋子的日常用品围着三个人,打闹着开心着。罗美娟还买了个电炉子回来,像在玉河一样,炉子上罩竹笼子,笼子上罩被子。手放在被子里,抓住另外的手,何玉峰从师大的教室里一路走来,身上湿硬的雾气慢慢被暖意融化掉了。
寒假里,罗美娟联系到一家补习班,每天下午都去教数学,桃子从全托变成了半日托。何玉峰依然做两份兼职,没有课程,闲暇时间就多了,他便骑车回师大,在图书馆前,八角亭前,山前,校门前,将他眼前所领略到的师大美景,一笔一划的画下来。
临到十四号下午,宿舍闭楼的前天,何玉峰才回去收些东西。他穿过阴冷黑暗安静的走廊,掏出钥匙开了门。窗帘被拉下了,宿舍里阴暗低沉。何玉峰拍响了灯光,关上了房门。“砰”的声音传出好远,其实他动作不大,只是平时人那么多,很少会有人去听走廊里空气的流转。灯管老化了,“吱吱吱”忽明忽暗了好几次,陡的骤然亮了。白色的灯光洒在床架书桌柜子上,留下一地庞大的阴影。
何玉峰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行李箱,这是上大学前,罗美娟买给他的。他打开衣柜,门撞在另一个柜的柜门上,“哐哐哐哐”,极轻的铝合金就是这样的声音,没有一点沉重的质感。何玉峰也被这寂静的喧闹吓了一跳,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抱了几件衣服扔在里头,再是些毛巾香皂,宿舍里环顾一下,再从书架最上头那层拿下来一本英语字典。当了美术生,数学可以不再学了,英语还得学。
字典拿了下来,顺带将它旁边的东西扫出来,掉在了地上。何玉峰捡起一看,是几张塑料a盘,还是他从玉河带过来的。他记得有一张是全省历年各高校美术生的录取情况,一中有这个,便于学生分数出来后填报志愿,但九中没有,他偷偷从黄辉画室里拷出来的资料。还有一张是一份英语语法资料,飘飘给他的,那时他的英语是个老大难题。至于其他两张,他想不起来里头有什么了。
高考后,这些当然都没用了,但他之所以还留着,是想里头资料清空,重新格式化,还能再用。没想到,这种他刚接触的软盘,淘汰更新的速度这么快,他已有了一张大容量的u盘。
他手拿着软盘一角,左手心里颠了颠,盘是没用,但里头那些东西,先拷出来吧。他爬上了老二的床。老二买了台台式机,平时都是和他共享的。
☆、
何玉峰爬上了上铺,开了电脑,两三分钟后,他像是胃痛,慢慢的躺在了床上。吊灯就在头顶,不到半米的斜上方。光线太刺眼了,他用手臂遮住眼睛。有那么一两分钟,他完全的,什么东西也记不清了,脑海里就像电视机没信号时出现的雪花屏,沙沙沙,沙沙沙。
他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可死了,被“咚咚咚”的拍门声惊醒,睁开眼,哇,眼里一片白花花,赶紧再闭上,黑暗的世界里闪烁着星星和光晕,让他以为自己睡了一个世纪,睡到了太阳边上。
门外传来声音:“里头人在不在,应一声啊?”
何玉峰“哎”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走,我就要关楼了。亏得我上来看一下,再不然就把你锁里头过年了。”
何玉峰坐起来:“我就下来,你等我五分钟。”他起身想下来,转头看到电源指示灯,才想起电脑还没关,才又意识到他之前看见了些什么。他把a盘里的东西都删掉格式化了,才爬下床来。
整栋宿舍楼里,他是最后走的那个人。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等他拖着行李箱到罗美娟小院时,还不到下午三点钟。他开了门,小屋子里静溢暖融,他不想想事情,只想睡觉,脱下外套鞋子,爬到了床上。
阴冷的冬天里,也很适合睡觉,何玉峰觉得眼睛睁不开了,所以就闭上了,脑袋里也开始混沌了。可每当要进入深睡眠了,他就会机灵一下抖醒自己,不知哪里来的那么根针刺穿他的脑膜,逼着他清醒,你想啊,你想啊。
何玉峰痛苦的把脸埋在床单里,床单上留有罗美娟的香水味,仔细去嗅,一定能在茉莉花香的混合香味中嗅到她独有的女人味道的奶香。他有时候会和桃子争,桃子说,香妈妈是她的,他说才怪呢,是我的。
可她现在不是我的了,不对,她一直都不是我的,她是别的男人的。何玉峰想拼命压制住这样的念头,可是压不住了。为什么别人说她的坏话时,他只想要去教训别人,从没想过要来质问她?他的信任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欺瞒,欺瞒了一件事意味着欺瞒了所有事。
门外传来了罗美娟轻声细语的歌唱声。何玉峰眼皮一跳,翻个身朝里睡着。门开了,罗美娟说:“桃子,你先进去。”她又“哎呦”一声:“里头这么黑,阿峰还没过来?”
《爬上月亮是什么意思》第5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