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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十六岁承袭父职进了锦衣卫,两年以来,卫荣自觉已经看惯了人世间的一切丑恶,一颗心也早已被这诏狱里的龌龊打磨得硬如铁石。可是,如今忽然望进这么一双纯真稚嫩的眼眸,再想到宋大人那注定难逃的一劫,以及这孩子必定会因此遭遇的种种不堪,忽然间,他的心头竟升起一股久违的不忍之感。然而,人生于世,本已如履薄冰,他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时间去为了别人的故事伤春悲秋。想到这,他不禁冲着自己皱了皱眉,又摇摇头,转身向诏狱深处走去。作者有话要说:☆、·节义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拐过多少道弯、经过了多少间牢房,终于,前方那个高瘦的人影站住了。“到了。”卫荣低低说了一句,就着手里的马灯点燃牢房门口的灯槽。顿时,四周的光线明亮起来。锦哥立刻扭头看向牢房。只见眼前是一间长宽都不足五尺的小小囚室,以至于她那身材高大的父亲只能蜷着双腿躺在那里。此刻,他正面朝墙壁侧卧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烂稻草堆上,背心里那个大大的“囚”字一下子就刺痛了锦哥的双眼。“爹!”锦哥一时没能忍住,一声轻呼脱口而出,吓得老管家一把捂住她的嘴。···牢房里,宋文省早就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也看到了随即亮起的灯光。他正想着这一回他们又要变换什么手法时,却不想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爹!”宋文省疑惑地皱皱眉,翻身坐起。一抬眼,却只见牢门外,他的大女儿锦哥正被老管家文叔抱在怀里,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锦、锦哥儿?!”宋文省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冲到牢门边,“怎么会是你?你……你们怎么来了?!”他看看老管家,又看看一身小厮打扮的锦哥,眉头不由皱得更紧。锦哥挣脱老管家,一下子扑到牢门上,将手伸进栅栏里攥住父亲的衣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父亲。让她欣慰的是,父亲身上的囚衣虽然看着不怎么干净,却并没有她所想像的血迹之类受刑的痕迹。而且,父亲的脸上和手上也没明显的伤痕。“爹,你怎么样?还好吗?他们打你了吗?给你东西吃了吗?有、有没有给你上刑?”宋文省一向很注重君子风范,仪容仪表向来打理得纹丝不乱,可因这诏狱里的规矩,此刻的他只能披散着长发,两腮也布满了青黑的短髭,整个人显得蓬头垢面。望着父亲狼狈的模样,锦哥的嘴唇不禁颤抖起来,那在心里积压了整整四十多天的担忧和害怕,此刻终于全都化作眼泪喷薄而出。只是,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只能死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望着默默流泪的女儿,宋文省心中不禁一阵绞痛。这孩子,一直是三个子女当中脾气最为倔强的那一个,自打五岁那年,他指责她不该再像个孩子那样哭闹后,他就再没见过她在人前流泪。而,只要他还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只怕将来会让她流泪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想到这,宋文省不禁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锦哥的手,另一只手则伸出铁栅栏,温柔地替她抹去脸上的泪,一边微笑道:“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有吃有喝,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无所事事地闲晃,挺好的。倒是家里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太太身体怎么样?你母亲呢?玉哥和无忧可还听话?”在锦哥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而且,父亲极讨厌别人哭闹,每当弟妹们哭闹时,父亲一个严厉的眼神,总能像刀子一样切断他们的哭声。而像这样温柔地替她拭泪,这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还是第一次。“好,都、都好。”锦哥哽咽着,努力想要抑止住眼泪,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用力点着头道:“太太很好,母亲也好,玉哥和无忧也很听话。”可惜的是,她一向不擅长说谎。看着她那闪烁的眼眸,宋文省忍不住叹了口气,扭头对老管家道:“文叔,你不该带她来。”又低头问锦哥,“家里到底怎么了?”望着父亲这从来没见过的温情一面,锦哥的嘴唇抖了又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好!都不好!呜,太太的头痛病又犯了,母亲和玉哥就只知道哭……呜,无忧整天问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呜,爹,你怎么还不回来?呜,爹,你赶紧回来好不好……”虽然知道他的被捕肯定会让家人受惊,可此时的宋文省已经无法再顾及家人。他用力握紧锦哥的手,强自压抑下内心的苦楚,喃喃低语道:“是爹爹对不起你们。”
《锦哥儿》第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