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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有了大当家这一念之仁,梅洲君一行还当真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这恐怕还是梅洲君头一回坐四等车厢,车里连条像样的长凳都没有。搭车的都是当地人,说是搭还不恰当,这地方穷山恶水,是没有火车站的,只能趁火车减速的时候乞求列车员的通融,送上一把铜子,好扒上这一趟北上的列车。
梅洲君他们运气不差,正赶上一伙当地人扒火车的当口,车厢内外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和人头一起攒动的霉腥气,浓稠得像是入了梅。新来的十几双脚踢着前人的脚后跟,楔子般一寸寸从人缝里敲进去,惊起了一地的叫骂声。
“他娘的,新来的挤什么呢?上赶着奔丧呢?”
“哎呦,我的鞋子!哪个不长眼的把我的鞋踩掉了?哎,哎,你别走!就是你,什么人呐?”
“让一让,让一让!这实在没地儿了,让我再往里挤一挤,这半个屁股都快挤出去了。。。。。。”
“还挤?怎么不挤进你老娘的肚皮里去?说你呢,还往里头挤?”
一片叫骂声中,梅洲君趁乱将芳甸母女安置在了窗边。四姨太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又在路上吞了些药,这会儿终于不再打寒战了,只是紧紧搂着芳甸。玻璃上灰蒙蒙的天色垫着她半边面孔,在颧骨上烙下了一块铁青色的瘢痕,看起来异常不祥,但人好歹还是清醒的。
“大少爷。。。。。。”她断断续续道,“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老爷。。。。。。老爷去哪了?”
到了这时候,她还记挂着梅老爷。
“这趟火车我打听过,是从豫地转道入京,顺路的时间不长,估计再有个把钟头就能到豫地了,我们得找准时机下车,再从陆路去晋北,”梅洲君道,“秋姨,芳甸,接下来恐怕还要奔波一阵,你们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芳甸忽而仰头道:“大哥,我们还去找爸爸么?他都撇下我们了。”
这女孩子本来就性格倔强,又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往昔那点血缘亲情竟如银山般倒坍下来,任谁都听得出她对梅老爷的一点怨气。
“芳甸!”
四姨太道,“你爸爸这个人。。。。。。他就是这样子的,也不是存心抛下我们,只是自顾不暇。。。。。。再说了,单只我们娘儿两个,碍手碍脚不说,死抓着你大哥,又像什么样子呢?”
知女莫属母,芳甸那点心病一下就被这三两句话击中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梅洲君唇边却忽而露出一个笑影来:“这么见外?先去晋北,找个安稳落脚的地方,等风头过了,不管是北上还是回蓉城念书,都有旁的门路在,不急在这一时。”
他说话的腔调慢悠悠的,别有一番文雅在,很能安抚人心。芳甸纵然是心中不安,也被他按下去了,筋疲力竭之后,每一根骨头都像溺水似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支撑不起来。
晋北。。。。。。晋北。。。。。。念书。。。。。。要不是这一场变故,她明儿一早还得去念书。。。。。。晚上应当温习哪一课。。。。。。
梅洲君就立在她身边,和那陌生青年说什么话,声音压得很低,渐渐地模糊在梦里了。这火车颠簸得厉害,梦里仿佛有什么昏黄的月亮,在海水里异常惊险地涌动,那浪峰亮得刺目,一棱棱铸在海面上,说不出像枕木,还是像关押鸟雀的银笼,闷得人透不过气。她被呛醒了五六次,天还是深黑的。
就是这么一个倒霉梦,也还没能做完,天快亮的时候,芳甸突然被推了一把。她整个人都神经紧绷着,竟然往上窜了一窜,刚睁开眼,窗外就掠过一串砰砰砰的闷响。
这时候天色尚暗,沿途都是莽莽平原,只有远处树林间腾起了一大团黑影,很快就被扯散了,化作无数沙尘似的黑点,那种鸟雀振翅的声音终于清晰地抵达她耳中。
“什么。。。。。。那是什么?”
梅洲君一手扼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不对劲,前头恐怕有变故,白珩,你听见了没有?”
陆白珩正色道:“不错,是枪响。能惊动这么多鸟,恐怕人数还不少,是有埋伏?”
“不是冲我们来的,”梅洲君摇头道,“几个小时前,我们就已经进了豫地了,我听说这地方多流寇,八成是在械斗,不知道是官还是匪。枪弹无眼,得当心点儿。”
“械斗?”
陆白珩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不住叫道,“谁挑的路?”
梅洲君泰然道:“我。”
陆白珩脸色更古怪了:“我就是抓条狗来闻一闻路,都比你挑的强。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宜出行?”
他这回倒不是存心奚落,只是被梅洲君这一路的遭遇唬住了,心里一泛嘀咕,自然就脱口而出。梅洲君仿佛也有些自惭似的,顺着他的话头道:“可惜,可惜,下回是得靠玉小老板来闻路。”
陆白珩恍然不觉,只是道:“我找路的本事自然比你强,你可别想挨着我,鬼知道你那是几辈子修来的霉味儿,我们说好的,一到晋北就分道扬镳——不对啊,你们祖上的缺德事儿怎么就应到你身上了?”
《海中月是天上月全诗》第91章(第1/3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