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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瞬宜。”

“娘娘,臣在。”

“哀家问你,谁让你来的帝京。”

邓瞬宜伏身叩了一首:“是殿下。”

许太后心中的钝痛更深,到头来,她到现在都不敢面对的女儿,仍然关情着她这个十足“恶毒”的母亲,关情着她的兄弟和家国。甚至不计前嫌,宽恕了顾仲濂那个毁掉她一生的人。

“姜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臣没有见到他,听顾有悔说,她已经被宋简带回白水河岸了。也许是因为宋简知道了殿下与我寄信的事。”

许太后觉得自己喉咙里如同有一只滚动珠子,张口则抖,让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心痛难当,赞叹自己女儿智慧的同时,也着实愤恨这个风雨飘摇的朝廷,先帝懦弱,幼帝年少,其余藩王各怀鬼胎,仍然是——男人们但凡有一个撑得起来的,何必把她与纪姜逼到女人最不应该走的路上面来。

人们的请愿之声此起彼伏,零零碎碎地述说着顾仲濂在这三年之间的功绩和担当。渐渐的,朝臣之中亦有人哭泣,又人晕厥,有人从百姓的声音之中,一下子看破了权臣的宿命,他们仰天望昏云,如窥一镜,暗自沉默下来。

宫道转角之处,宋简一靠墙独立,万人之声灌入他耳中,却丝毫压盖不住那个温柔却坚韧声音。

“我不求你恕我,但我求你懂我。宋简,我等着你。”

“等你来接我。”

第68章剜肉

刑部大牢之中。

青色的石头顶滴着阴冷的水。狱卒举着数两三盏灯立在牢室里。

地上铺着一张草席,席上覆着已经结硬了血迹的白绢,那是顾仲濂被从文华殿拖回刑部大牢时垫在身下的,三日过去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成了一团褐红色的泥巴,没有人敢去翻动他,甚至没有人敢走近他。血的腥臭味令人作呕。顾中濂似乎也一下子苍老下来,灰白零乱的头发中扎插着草絮。他伏在席上,脊背不断地痉挛。在场德狱卒们几乎都要忘了,眼前的这个人,过去曾是带起朝廷中叱诧风云的第一人。

狱衣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虽然是在八月中,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都湿透了。

八十杖,虽然因为赵鹏的放水,和唐幸替他灌下的那一碗黑蛇胆,勉强没有要去他的性命,却还是深伤到了筋骨。狱医借着狱卒们举起的灯,用火烫刀子,用了五六七个时程的时间,才将他伤处的衣物剥割了下来。

每落一刀,都能听到顾中濂喉咙中的闷哼,牙齿在口中几乎咬碎,他要尊严体面,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的惨呼唤。但面对那一摊子不见一丝好处的皮肉,狱医着实下不了手,由着创口这么烂下去,最后恐怕不止是腿保不住,终究会咬了他的性命。可是将腐肉剔去呢……他不大敢想,顾中濂毕竟也是有些年纪的人,在剔肉的过程中,若一下没有掉住他的气,陈尚书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狱医不敢担这个责任。

甬道里传来一阵疾快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喘息。

人们回头往漆黑的甬道里看去,只见道转角处闪出一个身着青衣的人,他一路奔来,脚步甚至有些不稳。

“父亲……”

这一声唤出来,原本伏在草席山一动不动的顾中濂,忽然浑身剧烈地一阵抖动,他艰难地将脸转过来,“你来……你来做什么。”

他们虽然是父子,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平等沟通与交流过。在顾仲濂的人生里,顾有悔是一颗如同棋子一般的存在。同纪将与许太后的关系一样,父子之间也是需要相互成全的,只不过,毫不知情的幼子通常是被动。

当年顾有悔出生的时候,顾仲濂也曾给他取过一个复杂又美好得名字。其中包含着他对这个独子得希望,也彰显着他多年来沉淀的修养,与他的光华流转的精神世界。然而,当他决定将顾有悔送到琅山去的时候。多年来。从来没有违逆过他的妻子——青娘,却执意要替他们的儿子改换一个名字。

一世为父母,子女,既是缘分,也是彼此的恩情。

青娘亲手将“有悔”两个字写在顾仲濂的书案上时,顾仲濂常年镇定无波的一颗心,突然有一阵难以言说的悸痛。

青娘是个信佛之人,写一手娟秀的小字。是时,她一面一写,一面道:“大人一生抱负,妾万不敢阻拦,但孩子是我腹中骨肉,是前世累下的善缘善因。我们与孩子既再无恩情可言,就只能将这虚妄的两个字赠给他,望你我唤念之时,能起善念,替他回向给佛陀。”

青娘温柔有情,肯认一生于子嗣有悔,但顾仲濂却不能刻意去想这件事情。

《庶人讲了什么》第14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