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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祝含之将周鸣玉接走之后,杨简马不停蹄去面见圣上。茂武一路迅速地给他说过如今的情况:他下山这两日不在,原之璘摔断了脖子,如今醒不醒的过来还两说,而原之琼那边直接借此拉扯上了杨籍,与杨家订下了婚约。如今婚约的事还没大肆外传,但也有人在端王府那边的刻意透露之下听到了风声。杨简听得脸色阴沉:“谁定的?”茂武也没在杨家多待,所知不多,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杨简。“听说世子摔伤时是七公子在旁边,一路将世子带回来的,医官来治伤的时候七公子也没能走,所以——”杨简声音冷然道:“所以,是这个蠢货自己送上门去的。”茂武不敢说话了。杨简多少能猜到自己这位不靠谱的兄长心里在想什么,又问:“家里怎么说?”这题茂武会。茂武答道:“家主得到消息就去端王住处捞人了。听说昨晚家主房里到了半夜灯都没灭,家主对七公子大动肝火,今日侍从进去打扫,瓷瓶摆件砸的乱七八糟。”杨简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婚约怎么定的不知道,父亲房里被砸了什么你倒是知道?”茂武再蠢也知道自己是挨骂了。但是这事能怪他吗?订婚是大事,跟在旁边的都是亲信心腹,一个个嘴唇一闭跟焊死了一样,能打听的出什么?但是老爹动手打儿子不一样啊?任杨家身份再高,父亲发起火教训起儿子,不也就是那一套吗?下人自然津津乐道。事情已经发生,多说也是无用。杨简只是担心圣上会如何考虑。之前不久,杨简奉命去端王封地暗查过。前不久,有人来上苑给端王送信,又被他套了话之后灭口。这些事圣上都是听过他禀报的。端王本就用心不纯,世家功高盖主目中无人也非一日两日。杨家不肯与公主结亲向皇室示弱,却偏偏找了嫡出的儿郎与亲王之女订婚,如何不叫人觉得是心怀二意?杨简的部下已拿了更换的官服来,茂武在偏殿为杨简换了衣,忐忑地看着杨简卸刀面圣。杨简没有进去太久的时间。如今圣上春秋鼎盛,早练就波澜不惊的稳重神色。面对如杨简这样的小辈,甚至表情还十分温厚和蔼,先是关心了他有没有受伤,又问他有没有回家看看。杨简都说没有。圣上与杨简闲话两句,这才扯到端王家这一堆事上来:“朕听说你家中要与之琼订婚了,这事你知道吗?”杨简只恭敬道:“臣只大概听说过,具体的还不清楚。”圣上宽厚笑了笑,道:“近几日也辛苦你了,回家去看看罢,今晚不必急着回来。”杨简称谢告退。茂武没直接面过圣,脑子里排了几十个版本的大戏,不知道自家主子要进去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谁料不多时就出来了,搞得他又惊讶又不安。“主子。”他试探着问,“怎么样?”杨简表情还算好:“没怎么,被打发回杨家了。”茂武放心了:行,那就是没骂人。杨简看着他那副明显变得轻松的样子,颇有些怅惘:“茂文什么时候回来?”茂武没反应过来:“可能就这几天?”杨简点头:“那就好。”茂武:什么意思?他是又在嫌弃我了对吗?杨简一路回到杨家住处,原是打算直接去见过杨宏的。临到房门之前,却见杨籍从里面走出来。杨籍与他是同胞所出,长相却不相似。杨简长得英俊,平日里板起脸来颇有些冰冷的严肃之意,但杨籍便长得温柔讨喜许多,性格也很是亲和。他原本苦着一张脸,见到杨简,又笑起来,笑意如春日暖阳般明媚。他快步向杨简走过来,压低声音,明显是不想被杨宏发现:“八郎回来了。”杨简自然明白他的好意,但他回来就是见杨宏的,所以推拒了杨籍要将他拉出门去的动作。“兄长先回罢,我去见父亲。”杨籍提醒他:“父亲心情不好,不如等晚些母亲来了,用饭时再来。”杨简凉凉道:“那我怕他这顿饭就吃不好了。”他迈步走进房间,果然见杨宏面色不豫。杨宏未料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余光看着他行完礼,便问:“你不是跟在陛下身边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杨简一听便知他不知自己去山崖下待了两天的事。他将地上那本书拾起来,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端王那边没藏住消息,陛下已经知道两家定亲的事了。”
杨宏方正眼看向他。他倒是猜到了这事,便问:“陛下还问什么了?”杨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自然问不了什么。”杨宏点头,道:“这件事,我之后会解决的,你不必插手。”杨简看着他平淡神色,问道:“父亲没想过阻止吗?”杨宏只道他是忧心自己处境,不在意道:“原之璘摔断了脖子,能不能醒还两说。端王就指望着这么一个女儿了。七郎品性单纯,不是勾心斗角的料子,陛下不至于忌惮。”杨简听出他的避重就轻,直接道:“婚后,七兄是要跟去端王封地的罢?那边有什么,父亲不知道吗?”这回杨宏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茶盏。杨宏仔细地盯着杨简,沉声问:“那边有什么?”杨简轻笑了一声,笑意里说不明的三分诮意:“父亲心里清楚,陛下心里也清楚。”杨宏厉声道:“你少拿外头那套到家里来狐假虎威!”杨简这些年里早练就了对杨宏的疾言厉色无动于衷的本领,此刻也只是清晰表达自己的态度:“父亲不肯阻止,大可以同意此事,只是我也绝不会让步。我是为七兄着想,原之琼不能和他扯上关系。”杨宏还要说什么,杨简直接扬起手,向他行礼告退。他走出门来,瞧见杨籍站在方才的位置,满面忧色地等他。“兄长怎么还在这里?”杨籍与他并肩而行,犹豫问道:“这件事可是让你在陛下面前为难了?”杨简道没有。杨籍思索着字句,道:“只是,八郎,世子受伤,端王的爵位无人继承,难保阿琼日后生活如何。我不过有个闲职在朝,做不做官都一样,能护着阿琼,为何不肯呢?八郎,阿琼是妹妹啊。”杨简的脑子里在骂父亲的贪婪荒谬和兄长的愚蠢迟钝。但是那一刻,他没办法反驳杨籍。杨籍诚然是杨家年轻一代的平庸之辈,将来去了端王府上,被丢弃也无人在意。但此刻,他是坚决地护住了原之琼的。即便原之琼并不需要他的保护。杨简安静半晌,思量许久,最终仍是道:“兄长,凡事多思而后行。”此话一出,二人都是一怔。杨简的手指不由得蜷紧,他对面,杨籍望了他半晌,最后笑了笑:“父亲总说你没有杨家人的样子,我瞧着不是啊。”这一句话让他沉默到晚上。茂武没明白杨简今天究竟在想什么。圣上未曾发怒,家主又没能压制住他,照理说,应当心情不至于这样不好的。茂武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周鸣玉被接走时,他没能帮杨简把人拦下。他看着杨简捧着本旧书坐在窗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觉得这难得的休息日,不能在这里荒废掉了,于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壮胆走了进去。茂武大胆道:“主子,咱们去找周姑娘罢?”杨简垂着眼,没搭理他。茂武于是干脆坐在旁边脚凳上,絮絮叨叨和杨简说起来:“我今天见到你就想问了——你和人家姑娘非亲非故的,又是背人家,又是抱人家上马,又是让我骑马跟在人家后头守着,你啥时候费力动过这样仔细的心思啊?要我说,喜欢个姑娘又不丢人。人家如今受着伤,无依无靠的,你把人家救出来,去看望几回,你这样的相貌多去几回啥姑娘不稀罕啊——”杨简一脚踹在他肩膀,茂武没防备,扑出去趴在了地上。茂武不服,翻过身起来,正要说话,却见杨简站了起来,把书丢在了一边。茂武懵道:“干嘛呀?”杨简一边去取外衣,一边道:“去拿药,去看她。”茂武愣了一下,嘿嘿笑了,道:“咱那儿上好的骨伤药,我给公子拿去。”言罢快步跑出去了。--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周鸣玉一开窗,便见杨简站在对面。茂武躲在旁边,着急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要不是她开了窗,他家主子还不知道要一语不发地在外头站到什么时候呢。结果杨简一开口,又将茂武气得半死。“怎么没睡?”她要是睡了,你今天不就白来了吗!茂武蹲在一边看着自家主子,恨铁不成钢。三句话把天聊死,难怪这些年都没有中意他的姑娘!小时候倒是会点花言巧语,现在怎么不会了?杨简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完全忽略了一旁脸色嫌弃的茂武,只是就着月色,细细地打量周鸣玉。杨籍说他如今和其他杨家人是一个样子,所以她如今厌他,除了杨家对谢家不义之外,是否也有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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