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第117章三司
刑部近日同其余二司一同审理朔边那“借头”案,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来,上下的官员就已经苦不堪言。不为别的,还是人情交际四个字。
朔边屁大点地方,人情关系好似老树盘根,某是某某的小舅子,某又是某某某的干侄儿,外面随便拽个人剌一刀都说不准是自己三姑妈的二表舅。这案子要是切切实实审下来,要掉多少颗脑袋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想保命,那就只能往多京里送点好处。
本来朔边没什么油水,越往北越是鸟毛摸不着的苦寒之地。往前说谁都没想到能出这么大一件案子,可谁能眼睁睁看着脑袋搬家呢,一帮官吏便抠抠搜搜提前把炭敬给落实了,眼看这一年搜刮的油水能把小命保住,前头却突然蹦跶出个拦路虎——大理寺游离交际之外,这炭敬送不出去啊。
傅鸿清常年坐冷板凳,没人把他当个东西,早几年谁都能踢一脚。此案一出,傅鸿清便日日称病,闭门谢客,朔边再怎么通气送孝敬,也敬不到傅鸿清手里去。这下麻烦大了,万一真的拔出萝卜带出泥,人不死这皮也要脱一层,谁消受得了?
大理寺这两年虽没承办什么大案子,可放到台面上讲,傅鸿清乃是正三品大员,怎会是任人拿捏的主,他从年初开始被天子传召也有过几回,就足见大理寺并非为天子冷落,况且这一次会审势头不小,指不定就是一个局。
这时候才有人回过神,这恐怕并非是大理寺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审理此案,而是皇上的意思。这意味什么,自不必再点破了。一时间京城黑市的账房先生行情紧俏,都是被请去重新做账的。
至于其他,便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两日后案子正式开了堂,原定的几个替死鬼边上又多押上来几个,ko供证物俱在,中途便没出什么岔子。傅鸿清坐在堂上,一直没有出声,这倒让其余人松了ko气。只是嫌犯业已画押时,傅鸿清却忽然开腔:“且慢,还有一事。大梁军法,一颗人头可抵一两官银,但是本官看朔边送来的账册,所载的数目却和案卷中写的有些出入。”
同审的官员俱是一惊,看来傅鸿清是早有准备,他专等着这嫌犯画了押才说此事,不就是明摆着说他们渎职!这简直是诛在座几位大员的心。
刑部尚书孔照亲自坐镇这次的主审,一看事态不对,立刻向侧边使个眼色,那陪审的侍郎便一阵捶胸顿足,撒了癔症一般。孔照命人架起侍郎,道:“傅寺卿说得是,审了这么许久也没个定论,好在傅寺卿两眼如炬看得长远。我看几位同僚都困乏不已,想是审不下去,再累及身体就坏了,还是先搁置一会儿,到后堂去修整少时。”
不等其余人答话,堂下候着的衙役便把那血淋淋的嫌犯抬出去。傅鸿清没言语,随着众人到了后堂吃茶。
到了后堂,便是一个封闭的所在了,不必顾忌着外间人盯着。孔照端着杯子,神色不豫,对着傅鸿清道:“傅寺卿有什么提议,讲明就是。三司会审,我们也没有排挤你大理寺的意思,今日是三司在这里议,刑部都察院都在商讨切实的法子,你光反对怎么行,也要拿出些实论才能服众。否则这案子判决颠来倒去,外头人要怎么说你?”
孔尚书这一讲,竟然把自己拖着众人到后堂吃茶的行径变成了照顾后生。
傅鸿清还低着头吹茶沫,乍的掀起眼帘,无辜地瞧了一圈面前的老头子。
孔照料定他是来抬杠的,干脆顺水推舟,把担子推到傅鸿清身上,且看他能拿出什么主意。
“各位大人都还在场,我一个晚辈竟如此被尚书倚重,真是折煞了。”
傅鸿清气定神闲拂了拂前襟,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位官员:“但尚书这样盛情,下官哪敢辞却。方才说了是账出了纰漏,那便重新清对历年卷宗,田宅人丁、税款杂赋,这些总不能出错吧?”
孔照一愣,即刻反驳:“不行。”
傅鸿清不紧不慢:“此案出在边陲,孔尚书必定也知道圣上十分在意这桩案子,所以要判,一定是要判得干干净净,判得水落石出,否则一旦较起真来,那才真是千里之堤毁于蚁xu。”
孔照不说话。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历年文书何其繁浩,一旦清对起来,那是能要了人命的。且不说六部之中有多少文书需要清查,他大理寺难道就没有?刑部和都察院几位大人没想到傅鸿清会出一个自损八百的馊主意,脸登时绿了,可傅鸿清这番话说得太重,他们更交不出更慎重的法子,无从可辩。
若是远在地方州府,尚能偷天换日化繁为简,可这是天子脚下,一点疏漏就会有所牵连,一群人心思各异,堆着笑忽悠着傅鸿清把那年限改了又改。
傅鸿清松了ko:“这样吧,查一查宏庆初迄今的旧档,眼下都快年末了,我虽然做了出头鸟,却也不想把六部的人都得罪透了。”
这不早得罪透了吗!孔照笑容更僵,恨不能用皱纹把傅鸿清给夹死了才算好。
案子经此,便暂缓判决,牵涉到卷宗清对的几个衙门气急败坏地调集人手,纵然心中把傅鸿清骂了个狗血喷头,却还是无可奈何地奉行清对。
刑部主事们办差的值房内人心浮躁,各年的旧档全都要赶在重审前赶工抄录出来,有些经年缺损和疏忽漏载之处,还要向其他几部借阅卷宗来回推当时情形。这差事才批下来两天,便有人不堪其累,舌下夹一片参片强撑精神。
商闻柳这两日何尝不是抄得上火,不过这卷帙越是杂乱,人越不能乱,纵是满桌旧档如乱麻一般,他也强逼自己心平气定坐在桌案前,理顺了思绪抄写。
往桌案前这一坐,由晨渡昏,再腰酸背痛地抬头时,夕云已经胧胧地遮在穹顶,裂隙处还有一丝暮光。
快到冬至,天黑愈早,新发的一批灯油就快用尽,什么时候能去领新这事压根没人提。点灯的拧着眉毛,嘟嘟囔囔地传着火,屋内光晕绰绰的,顿时亮堂了。
下值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左澹却不知道何时没了踪影。商闻柳抓着册子,状似无意看了看值房里其他办差的同僚,都没什么反应,便自顾自低头忙自己的去了。没过一会儿,值房里有人站起来,往外头瞧了瞧,接着转头将参片水一饮而尽,歪坐在椅子上道:“人走了。”
一时间,房内陆陆续续响起成片纸张哗啦的声响,吏员们纷纷舒气,交头接耳中几乎全都停了笔,嘈杂里不知是谁接话:“可算走了,都歇歇!瞧这都两日累成什么狗样子了!”
这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吹打起来。
商闻柳对这堪称精彩的转变无动于衷,跟着搁了笔,以免显得格格不入。
屋内闹腾开了,翘腿吃茶的几人叽叽喳喳闲扯道:“本来芝麻大点事,左澹非要去做马前锋,把户部要分的文书也揽过来,八成是拍马拍昏了头了!”
“我们做这些事,难不成还能去找户部讨钱?狗屁道理,左澹那厮媚上成xin,自己得了好处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说话的那人瞟了一眼左澹的位置,忽然又道:“他今日干什么去了?”
《皇都花园》第117章 三司(第1/2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