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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凛说起这个,还是很不自在。他少年从戎,入了军营之后洁身自好,就算平常有同僚间的聚会宴饮,席上官妓角妓出入献艺,他也从来没有正眼相看过。都说兵痞,好些从军的人在冗长的锤炼中变得心浮气躁,流连风月场所也成了寻常,但他不一样,他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心里总要保留一块净土,日后好安放真正心爱的人。
于是带着笑,缓缓摇头,“随缘吧,不急在一时。倒是小娘子,夫人过世后,我以为你会投靠至亲,没想到竟自立门户了三年。”
明妆对此稀松平常,淡然道:“自立门户很好啊,自己当家,不必扮着笑脸迎人,也不用每日给长辈晨昏定省。”
李宣凛听来,却品出了另一种不曾言明的隐情。她不愿直说,他只好望向商妈妈,希望商妈妈能道出原委。
果然商妈妈会意了,对明妆道:“小娘子做什么还粉饰太平?李判又不是外人,这等狗屁倒灶的事不与他说,还能与谁说呢。”见她欲言又止,只好自己替她说了,转头对李宣凛道,“李判常在陕州,不知道上京的局势,早前我们郎主被人构陷,易家人终日惴惴,怕受连坐,对小娘子不闻不问整整三年,从老的到小的,没有一个管过小娘子的死活。可怜我们小娘子,那时候才十二岁,幸亏有外家帮衬,袁老夫人手把手地教授经营之道,如今才有咱们活着的余地。那易家,若是就此撂手倒罢了,可前阵子不知撞了什么瘟神,要接小娘子去老宅,要给小娘子说合亲事,腾出这个园子和产业,打算弄出个命继子来,好侵吞了这份家私。”
李宣凛越听,眉头蹙得越紧,“竟有这样的事?”
午盏在一旁猛点头,商妈妈则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小娘子不易,小小年纪还要和他们斗智斗勇,世上哪有这样的骨肉至亲!可见郎主出自他们家,是易家门中烧了高香,余下的都是些黑了心肝的,个个都想来算计我们小娘子。”
家务事棘手,不过对于李宣凛来说,看顾的是大将军独女,对易家宗亲并没有什么可卖情面的,便道:“这事我知道了,眼下易家没有异动,请小娘子暂且按捺,倘或再有下次,就劳商妈妈派人来知会我,我自然为小娘子主持公道。”
商妈妈一听,简直感激涕零,连连说:“小娘子你瞧,果真只有李判可堪依托。有了李判这句话,咱们就有主心骨了,往后再也不怕她们来寻事了。”
可明妆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麻烦人家。易家门中的纠葛,外人毕竟不便插手,便道:“李判是做大事的人,不必为这种鸡毛蒜皮打搅他。老宅的人不难打发,装病不成还能撒泼,反正我自己能应付。”说着站起身招呼,“来了这半日,上我爹爹和阿娘灵前上柱香吧,好让他们知道你回上京了。”
李宣凛说是,初一来拜会就是因为这个,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内院。
这是他头次入易园,一路行来,深感这园子建得很好,不是俗套的精致,是一种古朴大气之美。山石流水,庭院深宏,木廊前有繁茂的桂花与香樟,即便在这隆冬时节,也遮得一路光影斑斓。
明妆在前引路,走在明暗交接的廊子上,年轻女孩有纤丽的身影,朝阳透过树枝斜照过来,背影如穿行春风的杨柳,他才忽然意识到,那个幼时肉嘟嘟的孩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家主的祠堂,设在西边的小院里,原本灵位应该入易家祠堂的,但易家人怕牵连,并未派人来迎接,因此明妆在府里辟出一角,也方便自己祭奠。
引他进门,这小祠堂布置得很好,清净整洁,灵前香火不断。李宣凛抬头看,牌位高高在上,一旁还挂着大将军夫妇的坐像,虽说是按照追忆画出来的,没有十分风度,也有七八分神似了。
他肃容,拈香上前插入香炉,回身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拱手向上呈禀:“俞白幸不辱命,上月攻克邶国,令其归降,今日向大将军及夫人复命,战中俘获婆勒守军五万人,斩首将领二十余级,邶王迫于形势,已向朝廷称臣。俞白三年刀头舔血,终于完成大将军夙愿,今日来向大将军禀明军情,告慰大将军在天之灵。”
他说得铿锵,站在一旁的明妆已经可以想象爹爹此刻的心情了。人有牵挂,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好在还有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得力战将,能够替他走完这段征程,想必爹爹在天上也很高兴吧!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李判请起,爹爹看得见你的功绩与赤诚。”
李宣凛这才站起身来,不无遗憾道:“本该早就去大将军墓前回禀的,但善后琐事太多,官家又急令遣送使节入京,因此没能抽出空来,今日把话说完,我也就安心了。”
《香奁琳琅 尤四姐》第3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