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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妆一听,乌云罩顶,前天应付了罗大娘子,没想到今日老太太亲自出马了。她心里虽不情愿见,却也不好推辞,只得整了整仪容往前厅去,进门就见易老夫人在上首坐着,看见她,脸上堆起了慈爱的笑,伸手招了招,“般般,过来!前日你大伯母说你病了,害我惦记得两夜没有睡好觉,今天趁着天晴,无论如何要来看看你。”边说边打量她的脸,“眼下怎么样?好些了吗?”
明妆配合地咳嗽了两声,说好多了,“身上已经不发热了,多谢祖母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易老夫人庆幸过后又感慨,“你这孩子啊,自小身子就弱,周岁那年,有一回连着发了三天三夜的烧,把我和你阿娘都吓坏了。那时候是请郎中也不管用,请巫医也不管用,我只好在三清祖师像前叩拜,连跪了两个时辰,总算求得你退了烧。”
上了年纪的人,说起以前的事来一本正经,那张富态的脸上满是堆叠的回忆,仿佛果真触动过心弦似的。
明妆含笑听着,不知根底的人大概会感动于这位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但在她听来却觉得有点好笑。等老太太追忆完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祖母不是不信神佛的吗。”把易老夫人直接问懵了。
陪同前来的罗大娘子和二伯母齐大娘子怔愣了下,也不知是替老太太窘迫,还是想笑,忙拿手绢掖了掖鼻子。
老太太那句名言至振聋发聩,“心虚者才拜佛求心安”,为了表明自己坦荡,她从来不信那个邪。
当然明妆的质疑让易老夫人有点下不来台,心里不高兴,又不能发作,只好极力补救,“那时候心都乱了,自然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你还小,不知道祖母的苦心,等你将来有了儿孙,就能明白长辈的爱之深了。”
明妆哦了声,含糊虚应了。这时煎雪捧了托盘进门,一一给太夫人和两位大娘子奉了茶。
各自坐定,气氛有些尴尬,明妆该装傻充愣的时候从不自作聪明,长辈不说话,她就不说话,小口地嘬着茶汤,觉得今日的乳点打得真不错。
最后还是易老夫人把话又续上了,放下建盏道:“眼看年关将至,各家在外游学或是做官的,都赶回家中预备过年,你爹爹和阿娘不在了,只剩你一个,守着这偌大的宅院,终究冷清。我想着,今年接你回去过年,一家子在一起,也热闹热闹。一会儿让你跟前的人收拾起来,把要带的东西装了马车,你就随祖母一道走吧。”
话说得很家常,也很有至亲无尽的味道,可惜明妆并不领情。这种时候年轻还是有好处的,就是不必前思后想字斟句酌,有三分莽撞的权利,便直言道:“阿娘走了三年,这三年我一直在这园子里过年,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冷清。我有乳娘,有亲近的女使,还有两位妾母,过年的时候凑在一起也很热闹,祖母不必为我担心。”
易老夫人明白,过去三年趋吉避凶没有立时尽到照顾的责任,多少让她心里不满。孩子的情绪不知道掩饰,也好,找些情非得已的理由糊弄过去,解开这个结就行了。
“头两年,我身子不好,确实对你疏于照顾了。”易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得真切,“后来你大伯父迁任,加上你三哥哥在外闯了祸,家里乱糟糟的,也没顾得上你。今年好了,家下太平无事,把你接过去过年,没有那些琐事惊扰你,你就在老宅里安稳住下吧!你没有同胞手足,老宅有你堂兄堂姐,这么着你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他们都会想着你,你也过得滋润一些。”
可是这话,老太太自己信吗?
那些堂兄们,明妆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鲜少回宜男桥巷的几次,接触过两位堂姐,大伯父家的凝妆尖酸,二伯父家的琴妆刻薄,那两盏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和她们玩不到一处去。
太极来回打,让人很不耐烦,明妆也懒得虚与委蛇,便道:“这宅子是当初爹爹获封郡公的时候筹建的,处处都有爹娘的心血,我连离开一日都舍不得。除夕家里要供奉爹娘的灵位,我要是不在家,香火岂不是要断了吗。”
结果齐大娘子就是这么机灵,一头钻进了这个空子里,自作聪明地插了一嘴,“香火原本就断了。照着老例,灵位该由长子长孙供奉,你是姑娘,姑娘日后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总不好除夕之夜舍了婆家,回来给你爹娘上供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打开了这个话匣,掩藏在体面之下的真实目的,就能堂而皇之摆到台面上来说了。
罗大娘子也附和,“这话说出来虽叫人伤心,但也是事实,你爹爹征战一生,最可惜就是没有男丁来承继家业。怪也怪你阿娘走得急,要是从宗亲中过继一个儿子掌家,也不至于让你这样为难。”
《香奁琳琅尤四姐讲的是什么》第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