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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毫不留情地当头给了他一棒:“我知道你不想让世子去贺兰部,却不能让你如愿了。”
他微微变色:“你知道?”
“你想攻打贺兰部。”
他震惊地望着她,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让她悚然心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勉强笑道:“怎么,你想杀我灭口”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低头藏起自己的神色,尽量轻描淡写地说。
“开始并不是很确定,但你将那个锦囊拿给我看,等于把罗邂完全暴露给了我。罗邂该是你攻打南朝最有力的帮手吧,你却这么轻易把他给卖了。我想了很久,虽然不敢相信,还是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现在志不在南方。你厉兵秣马,却不南下,那是要打哪里呢?”她像是在认真跟他探讨这个问题,每一个问题提出之后,都盯着他停顿一会儿,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而乎宗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倒沉下心来,打定主意想看看她到底能想到多远。
“你继续说。”他又喝了一杯酒。
叶初雪有些犹豫,该不该将她知道的都说出来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一件可怕的事儿,但她实在太渴望打败他了。从白天被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四野茫茫天高地阔的雪原中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了主意,等他回来的时候要狠狠打击他一通。
那是一种无人可以忽视的恐惧。叶初雪从来都耻于承认自己会害怕恐惧,她的自尊令她在遭受屈辱的时候要更高地抬起头,在被伤害的时候用微笑去掩饰疼痛,在孤独恐惧的时候更要将这种天然的情绪深深掩埋掉。她如今所有的,也无非一点点无人珍惜的自尊而已。
但当她一个人站在雪地上,在沉默的天地山川面前孤独无助的时候,那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和惊慌远远超过了被自己的家国抛弃时的绝望,强烈到令她连自尊都无暇顾及。她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的时候,她大声地呼喊,祈求他的回转;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声嘶力竭后她陷人了绝望,因为恐惧两腿发软摔倒在雪地里,她躺在能理住脸的雪里,自暴自弃地想,也许今日就会死在这里,也许会有野兽来啃噬她的脸,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然而叶初雪之所以成为叶初雪,是因为她从不让绝望主导自己。纵声长哭,起初因为绝望而放弃了坚持的失态却渐渐变成了发泄。她酣畅淋漓地将郁积茌心底的恨和爱喊了出来。她喊着那些人的名字,她的诅咒、怨恨、思念、眷恋,她把一切告诉了天地。然后精疲力竭地摔倒,从容地在雪地里打滚。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当她躺在雪地中看着连一丝云都没有的蓝天时,当那只孤雁再一次从天边飞过时,她突然明白了平宗所说的天堑的意思。没有人会到这里来,不会有人救她,也不会有人杀她;不会有人来欺骗她,也不会有人来帮助她。她所有的只有自己,连敌人也没有。
没有敌人。
这个认知令她突然从一种长久以来几乎长在了灵魂深处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蓦然松弛下来。没有敌人!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在这两三个时辰中放心地睡一觉。
叶初雪知道如果在雪地中睡着她会被冻死。她跳起来就往石屋的方向跑去,全然不顾自己蓬头垢面,身上头上都被雪打得透湿。她解开头发,畅快地奔跑,既不畏惧摔倒,也不担心被人看见,因为这里没——有——敌——人。
当她终于跑到石屋前的时候,喘得直不起腰,两眼发黑,脸、鼻子、嗓子都干痛得不得了,但她却站在门口久久不愿推门进去。宁愿躺在石屋前的雪地上,肆意地唱着歌。
叶初雪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做过的这些事。她在石屋中擦干自己的身体,伴着火盆美美地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焕然一新。这个时候再想起平宗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的事情,斗志就像火焰一样在她的血脉中蹿动。
也许是那一场太过痛快淋漓的纵情发泄让她失去了对自己的约束,打击他气焰的渴望战胜了理智,叶初雪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我让自己从你的角度出发,想想如果我是你,有什么值得我放弃南征的呢?于是我想到了柔然的河西牧场。柔然人暂时放弃河西牧场,是百年难得的机会。而对锐意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北朝来说,河西牧场的上百万匹良马远比南方的耕田更重要。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趁机取得河西牧场。只是打柔然与打南方不一样,柔然与在北方和东北方环绕的高车、乌桓关系密切,一旦丁零有所动作,难保这两部不趁虚发难,所以保障后方安稳就成了当务之急。”她笑了笑,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同情,“偏偏这两个方向的后方就是贺兰部。崇执带着一万私兵返回贺兰部始终是你的心头大患,再加上贺兰部本身的五万骑兵,如果他们反戈,趁你西征的时候发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在西征之前,先敲打一下贺兰部。”她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观察平宗的神色,见他垂着眼避免与她的眼神相交,却一点儿也没有反驳,问道,“我猜得对不对?”
《碧台空歌 青枚》第10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