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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院生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似乎是要下雨,天空中阴沉沉的,层层灰云将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遮得密不透风,举目望去,遥远的天地间一片昏暗沉昧,受月台嘈杂拥挤的人群影响,空气中越发压抑闷热。
有报童在站台边高声叫卖:“先生,先生买份报纸吧,一份只要一分钱,最新的全民报!各类时事消息一应俱全!”
张院生停了停,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分钱递过去,然后接回来一张报纸——应当是刚印出来没多久,刚打开便从暗黄的纸页上飘来浓郁的油墨气息。只是也并没有什么新消息,无非是哪处的旧兵阀倒了,哪处的新兵阀又起来,或是才成立没多久的共。和政。府又下达了什么指令。
没等张院生将整张报纸匆匆浏览完,不远处已经响起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少爷,少爷,院生少爷!”
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黑色布衫的老者带着两个家丁挤过人流来到他跟前,手里还拿着一张相片,与张院生比对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切:“是院生少爷没错吧?老奴是张府的管家张贵,下车的人太多,我带着他们俩个从前头开始找,要不是小五眼神好,险些就要不留神错过去了,倒教少爷好等,实在是老奴的罪过。”
“无妨,我也是刚下车。”
张院生伸手将作揖告罪的老者扶起来:“张伯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母亲生前时常提起你对她的照顾,直接称呼我院生便可。”
张贵连连摇头:“那怎么行,少爷是主子,我是奴才,怎么能直呼其名乱了规矩。小五小六,你们两个光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帮少爷把行李箱接过来!一个个脑子少根筋,当心回去扣你们工钱!少爷舟车劳顿累了吧?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咱们这就回府。”
吉普车就停在火车站门口,走出去一眼就能瞧见。
小五小六将行李箱放好,然后一起挤在副驾驶。张贵原本也要过去挤,被张院生拦住了:“后面这么大空地,张伯和我坐一处就是,当真不必拘礼。”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缓缓穿过人群之后逐渐加快了速度。
张院生向窗外看去,最先是各式商铺洋楼,随后是稍微矮旧些的平屋,到最后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高粱地。
时值八月,这时候麦子已经差不多收完了,高粱却还没有成熟,足有一人高的秸秆随风晃荡,叶片被暮霭染成墨绿色,宛若林涛松浪也似。
张院生深吸一口浮满稻花香的空气,情不自禁赞了一声:“真好。”
张贵笑起来:“少爷在国外待得久了,见惯了大场面,才觉得这乡野村景好看,像我们整日对着这些,便也不觉得如何了。”
盯着张院生的侧脸瞧了会儿,感叹道:“半月前收到少爷寄回来的相片时,老奴就觉得少爷跟大帅当年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今见着了真人,越发觉得像了。”
张院生弯了弯嘴角,刚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车窗外似乎有道红色身影。
转过头去,便看到侧前方有位女子正站在高粱地中央,身着大红色花袄,胸前垂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面容隐在暗沉沉的暮色里看不分明,但她的视线,即使随着车辆移动,也能明显感觉到始终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张院生悚然一惊:“张伯,地里,地里有人!”
张贵,包括小五小六都探头往车外看,但车子速度并不慢,且高粱杆又密又高,微风拂过左右晃动,像是湖面一圈圈荡平的波纹,很快便遮住了更深处所有隐蔽的事物。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哪还能再看见那女子的踪迹。
听完他的描述,张伯想了想:“那应该是农户插在田里吓唬鸟雀的稻草人,这么晚了,想来不会有女子还留在田地里的。况且,这也不是穿袄子的季节啊。”
是这样么。张院生握了握掌心里的虚汗,将视线从看上去平和安静全无半分异常的高粱地里收回来,一路沉默无话。
吉普车在一条略微有些狭窄的弄堂前停了下来。
“咱们这胡同多,再前头车子就进不去了,”张贵道:“不过从这里到张府也不剩多少距离,劳累少爷下来走一截。”
张院生点点头,下车后由张贵领着,两名小厮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一起往弄堂里面走。
天色越发阴沉了,空气里满是带着腥涩味道的水汽。弄堂两边的砖石墙又高又深,放佛没有尽头一般往前延伸,将仅有的几分天光也挡在墙外。张院生需睁大了眼睛,这才能自晦暗的暮霭中勉强找出前路来。
“少爷小心脚下。”
张伯在旁边不时提醒道。
如此没走多远,迎面忽然看见一位老妪,满脸褶皱像是晒干的鱼皮,花白的头发扎成小髻束于脑后,左手端着一碗白米,神色肃穆眼睛微眯,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右手抓起白米洒向四周,嘴中念念有词:
“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庚子年八月十八日张宝光童年来归啊!请到九天玄女、接魄童郎,畀返张宝光肚胆来归啊!”
老妪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妇人,妇人左手牵着一个孩童,右手拿着两把剪刀,老妪每喊一声,妇人便将手里的剪刀来回撞一撞,同时应和道:“张宝光来归啊!”
不知为何,张院生总觉得那孩童神色木然目光呆滞,像是没有知觉的玩偶也似,由妇人牵着亦步亦趋往前走。
《江封余火对丑眠[娱乐圈》70 第 70 章(第1/2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