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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淤青,让他心疼,揪着扯着的那么疼,可他在听到弟弟没了理智满嘴都是恶毒咒骂说要跟父亲拼了时,他不知自己是顺理成章,还是根本就是疯了的,颤抖着嘴唇告诉童雁声,那想要断了他唱戏的心思,那不让戏班子放他进门的人,不是父亲,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
而听到这样的答复,先是瞪着眼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的童雁声,下一刻,就猛然抬起手来,没头没脸,打了他好几个耳光。
童雁翎连躲,都没有躲。
眼镜被打掉了,落在盖着雪的门墩儿上,摔断了框架,摔碎了镜片。
他没顾得上去捡,因为一下子痛哭失声的弟弟,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硬生生跪倒在他面前。
“哥!!你为什么呀?!!我是你亲弟弟呀!!!爸妈不给我活路,你也不给吗?!哥——!!我快让这个家憋死了!!你看不出来啊?!!我求求你,我、我求求你帮帮我,就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给你跪下了!你救救我吧!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哥!!!……”
听着那样的话,童雁声只觉得,从耳膜,到脑仁,都全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那嗓音沙哑的哭喊。脚下一软,扑通一声,他跌坐在地上。
父亲从屋里传出来的责骂声一直撞出院门,连并母亲的哭哭啼啼,混在一起,听得那么清晰。
大雪中格外寂静的胡同里,只有兄弟两个拉扯在一起。
弟弟还在哀求着什么,童雁翎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就只是呆坐在地上,任凭刚买来的新书散落在旁边,任凭脆弱的书页很快被雪花浸透,变得起伏不平,任凭雪水洇湿了他的衣裳,冻透了他的指头和掌心。
第9章
童雁翎觉得,自己苦心建立起来的某些东西,就在弟弟跪着,哭喊着哀求他的时候,瞬间崩塌,化为灰烬。
什么正路与邪路,什么上流与下流,什么诗礼传家与门庭扫地,全都混成了一锅粥,分辨不清,好像大震过后,豪宅与寒窑都被夷为平地,成了土石废墟,再也看不出高低贵贱。
脸上火辣辣的,是挨过耳光的痛,腿脚冰冷冷的,是雪水洇进的湿,童雁翎紧紧闭上眼,死死咬着嘴唇,心里跳得已经快要猝然停止跳动了一般。然后,他听见院子里一声房门打开的动静,紧跟着就是父亲骂着撞出来,母亲哭着在阻拦的声音。
犹如又被猛打了一支强心针似的,童雁翎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死死抓住哭到全身发抖的弟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包,塞到对方手中。跟着,便牢牢攥住那只手,死盯着那双红肿的眼,压低声音,颤抖着说了句:“街对面高升客栈,等我到天黑,最多明早!快去!!”
童雁声好像没明白,又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了看手里的钱包,又看了一眼即将追出来的父亲,已经满头满身都是雪的男人来不及再叫一声“哥”,就一转身,迈开步子,跌跌撞撞,往胡同尽头跑去了。
父亲看着那背影,用拐杖拼力戳着地面,发泄般的抽打门口的石墩儿,好像那就是他败坏了门风犯下了死罪的次子,正被捆着绑着,跪着接受他的惩罚。
然后,老人突然用手揪住胸口的衣裳,一阵闭目皱眉。
从雪地里抓起自己已经破碎的眼镜,勉强戴上,童雁翎几步赶过来,抓住开始摇摇晃晃的父亲,告诉母亲别哭了,先帮他把人搀进屋里,而后,便小心翼翼却也急匆匆的,一步一步,把颤巍巍的童老爷子直接扶到了卧房。
让父亲慢慢平躺好,又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童雁翎叫母亲陪在床边,自己则喊来刚才一直躲在佣人房里不敢搀和童家乱七八糟内政的金嫂,让她把屋里的火生旺一些,给老爷倒杯热茶。都安顿完之后,他自己用最快速度,赶去后街的诊所,叫来了坐堂的大夫。
大夫看见他冲进门的样子,原本昏昏欲睡的状态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头发凌乱,浑身雪水,眼镜还破了一边的框架和镜片,童雁翎用让人侧目的全然不像个斯文人的模样,一下子扑在大夫桌前,然后好一会儿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气喘。
大夫跟着童雁翎,到了童家,而后便是一顿诊查。
“老爷子这是急火攻心,再明显不过了。”皱了皱眉,微胖的中年男人把站在旁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二主一仆叫到门外,低声交待,“这段时间可千万要静养,别操劳,注意保暖,天冷就别出门。饮食上,吃些营养又清淡的。有什么让人生气着急的消息,也别告诉他。我知道,童老先生是一家之主,什么事儿都得他过目走心,可这段时间,就得先拿他当个孩子似的那么哄着瞒着。我呢,给他开个养心安神的方子,回头童先生您照着方子去药房抓回来就行。”
《暮霭沉沉读音》第2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