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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慢慢走过去,趴在栏杆上俯身唤他:“嘿,小呆子,怎么了?”
温彦之抬头见是他来了,脸上散去早春寒夜的薄凉,微微一笑:“我在看我们去年种下的这株玉木兰。”他举起手,向齐昱指了指树枝一处矮梢的末端,语气中有几日来难得的一丝松快,“你看,这儿结苞了。”
齐昱顺他手指方向看去,此时要俯身看得很仔细,才能看见那末梢一颗非常非常幼小的、被青绿色花萼团团裹护起来的灵巧花苞。这一枚小小的花苞正聘婷独立在那干枯的枝干上。先于此树上的任何其他可能有的花朵,甚至要先于一些入春未发的叶,在还太早的春日寒风里,立得那样笃定而坚决,待过些时日,定能当先开出玉白的花瓣来。
温彦之醉眼微闪看着那花苞,言语清清淡淡,隐隐是念了句“绿杨芳草长亭路”,徐徐打住,抬头时,见齐昱从栏杆上伸手给他:“上来么?我抱你。”
温彦之倒没拉他,却是张开双手对他笑:“要不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这引齐昱莞尔,翻身从栏杆跳了下去落在他身边,一时想想翻跃此举在宫中从来是不合规矩,他便也算是十分年少时才有过一回,到而今不知多少年过去,竟是得了温彦之这偶然一言,他才不知不觉地又犯了。
“哎,年纪大了。”他从后背搂着温彦之,咬着他耳朵玩笑说,“我方才翻身下来,听见骨头都响了一声。”
温彦之双手裹在他手背外,替他暖了暖,侧头看他:“你夜里若少折腾些,早也没这事了。”
齐昱闻言闷闷笑起来,微微低了头将下巴枕在温彦之肩窝,共他一齐看向那矮梢上的花苞,亲了亲他后颈:“这如何少得了?我还只怕不够多。”
二人傻傻对着枯枝出了会儿神,温彦之忽而拍拍他手背,沉了心思,拿下一个了不得的主意:“齐昱,我们去云游吧。”
齐昱听来一顿,旋即笑道:“好啊,去哪里?”
温彦之略一思索,心中数张江河图纸已随历朝文人游记徐徐铺开:“我们先顺水往东,把春夏度了,再从汉州转道往南,恰是秋日。江中一带多有红枫可观,还可以在秋明湖畔吃螃蟹。若那里暖,在那处过了冬也不妨,来年又可继续南行。”
齐昱听来也隐觉心有激越,点点头道:“那就寻一艘大些的船,把咱们小呆子的笔墨纸砚衣裳袍子都带好,来年就能著书问世了。”
温彦之转身拉着他手笑:“还寻什么船?我看你是忘了你当年给我的聘礼了。”
齐昱此时方似醒神过来,想起当年的事且笑且惊:“你想驾着那裴翀先生的画舫去云游?真舍得?”
自六年前齐昱送了温彦之那裴翀真迹所做的画舫构件后,他原以为温彦之定要不眠不休将那画舫拼出来才罢休,可却未料,等温彦之彼时惊喜落泪的劲头过了后,却只摇了摇头,竟将那些精巧无比的构件都一一妥善包裹了,一一珍惜地码放在温家京郊处的一间农舍棚屋里。
温彦之曾说这是齐昱给他的心意,太珍重了,于是便舍不得拼出来,更也舍不得叫这画舫上好的木头入水浸烂、去河中历险,可如今他终于是想通了。
“——把那画舫守在农舍里也是一辈子了。”温彦之握着齐昱手指,抬眼对他笑,“齐昱,我总怕失了它,可到如今多少年了,想来却并未有一日真正拥有过它。既它是你送我的,往后我俩一起用它往东海、下江南,这不比一直将它锁在农舍里好?”
齐昱抬手捧着他脸轻啄一口,到此只问一个问题:“敢问温公子,此舫何日启程?”
温彦之环了他腰间抱住他,抬头在他胸前说:“待送走了知桐他们,我们即刻就去拼船。”
“齐昱,”他微微踮起些脚,偏头在齐昱唇角啄了一下,“往后就我们二人吧,我们再不管这京中之事了。”
齐昱追逐他这吻索了个长长的回马枪,紧紧搂住他,呼吸相接间沉沉道:“好,我听你的。”
数日后,远道而来的故人又当归远道,齐昱陪着温彦之在城门含泪别了方知桐、谭一秋,也别了沈游方和李庚年。
临行时,李庚年是最后走的,本已跟在沈游方后面上了马行出数十步开外,可齐显与温彦之立在日下未走。不一会儿,竟见他忽又掉转马头急急奔回来,勿勿跳下了马,两步上前抬臂抱住齐显,未等话说出口,却已红了男儿眼眶。
多少时候人总期盼着一个愿景,就仿似隆冬盼着春至,树枯守着花开,可这年岁里,山长路远,家书万金,实则往后年年未必有今日,岁岁亦不见有今朝,离情别意放在每个人跟前,真不是犟嘴绷脸就可强忍过。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书归》第30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