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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之一字,当真灭绝人性。
“不错。”陈清和认同地点了点头。
自己逃难时,亦经历过富户施粥、官吏赈灾,便常遇此事。一处发粥,邻镇邻县无灾无难的都跑来蹭吃蹭喝,抢于难民前面,扮作难民的模样来骗赈粮、赈银。但荒政不足,难有万全之策,急赈时更是无可奈何。
且更重要的是,担心此事的清官少,借此利用职务之便自己捞一笔的反而屡屡皆是。
她夸赞道:“你能这么快意识到问题,进步很大。”
“夫子。”贺行云并没有往日被夸赞的开心,只有满脸忧心忡忡。
“一个个筛查身份怕是不成,有消耗这大量人力与时间的功夫,人都要饿死了。”
顿了顿,忽然睁大眼睛,似想到了解决之法,激动不已:“我记得,古人曾施粥时往粥中掺沙!真灾民只图有口吃的,便是草根树皮也都啃得,更不会挑拣沙子,而假灾民并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是喝不下掺了沙子的粥的,领上几次,食难下咽,自会离开。不若,我们也用这个法子?”
如此粮食便能都用于灾民身上了,更省力也更省事。
可陈清和却沉下脸,严肃呵斥道:“相府施粥,本是善举,不图谋什么名声,可这当头有多少双官吏的眼睛盯着相府,你可知道?一旦掺沙那就是以次充好,有违天地良心。御史言官必会弹劾,而届时相府有口难辩,是要遭降罪的!”
纵然贺韫遭弹劾那是罪有应得,她更不信贺韫准允施粥会是因为什么好心,但贺韫指了要她与相夫人共同置办,她能想到的相夫人也会想到,与其让相夫人说出这话,倒不如她来说,以在贺韫面前还能博两分信任。
思量之下,再度开口:“明日还是照常施粥,万不可往里掺什么东西。不仅仅是官吏弹劾,难民们也不会听你那些道理,赈灾本质便是为了安抚民心,防止暴乱,如此一来,灾民们就算现在吃了粥,心里也不会感激,反而暗暗记恨,认为是我们贪污。有些事不方便相府做,还是要等上面的政令。”
闻言,贺行云怔住,随即便想明白了。正如讲策论时所说‘一切以人为本。不能空谈大话,只顾畅想你的宏图;挣扎于生死边缘的百姓不会在乎什么目光长远。’同理,往粥里掺东西固然能筛除去一些假灾民,但百姓并不会这样想,他们以情绪思考,眼里看的在乎的只是自己拿到手里的这碗饭。
如今亲身经历起来,方知夫子字字珠玑,于是没有再执着,默默牢记,应下:“学生受教了。”
有些时与力是不能省的,哪怕耽搁的过程消耗会更大。
晚时,贺韫归府。
陈清和提前煮了一碗枸杞鲫鱼汤,拎着食盒,托侍卫通传。
她特着了那件粉蓝色的衣裙,涟涟胭脂色,盈盈美人骨,一胧轻纱下,有暗香盈袖。
随着书房的门打开,一阵轻盈地风吹拂起垂落的发丝与裙裾翩翩,勾勒出那不盈一握的纤弱。
“相爷。”
陈清和缓步上前,目光交汇间仿若月光也迷离。
侍卫识时务地将房门关掩。
他引她至书案前,烛火映照于窗上一双影影绰绰,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眼里却是一潭清秋的湖水。
“夫子请坐吧。”
贺韫声音温润,颇有君子之风,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纵然有惊艳之色却转瞬即逝。
陈清和微微低头,将那食盒打开,徐徐道:“承蒙相爷关照,又为家父迁坟,还未曾来谢过相爷。早上,听小公子说,相爷为灾疫之事神郁气悴,便亲手熬了这枸杞鲫鱼汤,可缓解疲劳。”
说着一双白皙的手捧着瓷碗,奉至了他面前。
贺韫将瓷碗接过,勺子慢悠悠在碗里来回搅弄,笑道:“夫子客气了,倒是犬子为夫子添了许多麻烦,劳夫子费心;前段日子又为救我那两个女儿,不惜跳入冰水之中,病了一场,实在是我不知如何谢夫子才好。”
陈清和眼睫轻颤,将散在脖颈处的发丝撩去耳后,无意间露出了泛红的耳尖。
“相爷怀才抱德,如同蛟龙,实是天下苍生之福,我亦是苍生之万一。为相府尽心是应该的。”她说着,明明是奉承话却并不显谄媚,倒似心悦诚服。
贺韫喉头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问:“夫子如何见得,我有如此才能?”
他似乎是想探究陈清和话中份量之真假,有似乎仅仅一句调侃。
陈清和从容不迫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应道:“相爷可知‘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有人白头之交仍同陌路,有人不过一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
“哈哈哈哈哈!”贺韫突然长笑,眼底蔓延开一抹狂热,望向她的眼神愈发带有侵略性。
《清云渡商标》第6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