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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是他,在这片大地上,除了西荒的长暄海,没有谁见过真正的大海,只是隐约听闻溟海在四荒之外,大地只不过是大洋中的一个岛屿,和眼前的海比起来,横贯大地的长暄海似乎变成了一个狭长的湖泊。
四荒连接溟海的地方,都是常人无法踏足之地,东方少阳仙地自不必说,南北两极之地皆被传为神弃之地,而西荒与海相接的地方在金嵫山以西,传闻那里有各种冤魂厉鬼出没,人族惧鬼,是以从不过金嵫山。
“以后你想看海,可以随时来看,不过你要记住,只能到这来,千万不能到南荒和西荒,若你想见我,就往坎泽中滴入一滴血,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兰裳坐在冰石上,笑看着雀跃的洛川。
“什么,你要离开我吗?”如同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洛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挂满惆怅。
手被抓得紧紧的,衣角也被拽住,兰裳莞尔一笑,后仰着单手杵在冰上,手掌在冰面上来回,常人若接触到万年寒冰,眨眼间便会被冻住,对于神族来说,冰面和石头,不过是同一种物体。
“等我继承了王位,一年中有半年时光要呆在天祇殿内,这是我对苍生的责任,自然不能日日陪在你身边。”她说道。
海风吹起披在脑后的长发,衣袂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兰裳看着海面,看向溟海最深处,仿佛看到了很多年以后。她高坐在王座上,接受臣民的朝拜,灼烈守在天祇殿内,等待着同居之人归去,坎泽畔,容貌依旧如少年的洛川,面对南方望眼欲穿,他们,全都孤身一人。
溟洲大地上有个王族才知道的秘密,在天祇殿百年,不仅是为了孕育下一代君王,更是为了让大地上灵力守恒。在王族百岁之后,下一任继承人诞生之前,必须两人同处一室才能让南北两地中的灵息平衡,若有一人离开,灵力就会向对方倾斜,流霜与流金本属水火,阴阳之力互补,水火才能交融,大地才能维持安定。
虽有两大圣泽庇护众生,但泽内灵息只与四姓相通,其余众人,靠的是大地上的寥寥生息,这些生息的来源,便是云雾飘渺中的天祇神殿,所以两国之王不仅同生同死,还世世代代拥有完全对等的灵力。
两万多年来,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她,下一任天钧王,兰裳。
她身上的神力太过强大,不可能与人族的王保持对等,所以一年里,她只需花半年时间待在天祇殿,用自己身上极少数的神力来保持神殿内灵息的平衡,如果不出意外,她即位后的两百年,将会是大地上灵息最浓郁的两百年。
洛川撇撇嘴,又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总是百般不愿分开,在一起这些年,他也知苍生对自己所爱之人来说,何其重,偷瞄看向远方的人,心中莫名的烦躁。
兰裳,若是苍生和我,你做何选择?
五十年后的秋夜里,天钧一片素色,举国哀悼,他们的王,走完了三百年的时光,抛下臣民,魂归往生。人族总是在不停遗忘,又不停开始,历史的车轮并不会因一个人死去而停住,先王驾崩的第二天,穹霄宫前鼓乐声响,礼炮齐鸣,朝臣们齐聚,恭迎他们的新王。
王不着冠冕,一袭白衣,玉带束发,顺着两侧跪满人群的丹陛,走上高高在上的白玉王座,三跪九叩,敬告山河,王当率领群臣祭祀皇天后土。祭台上,兰裳示意姬珹为首代敬,按照一贯的礼仪,新王初立,皇天在上,后土为证,王需跪拜以告天地。
群臣面面相觑,他们的新王,竟然如此狂妄,履后土而带皇天,传闻不敬天地者,会遭天罚,在场的所有人都为王深捏一把汗,然而整个流程结束,依旧碧空万里,云淡风轻,从此,关于王的传言,又多了一分。
冷眼看着下方众人的兰裳,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也想像历代先王一样,与众臣一同走完这个繁琐而神圣的仪式,只是这天,这地,这浩浩溟洲,怕是承受不起她一拜。
第二日,已成为天钧王的兰裳颁下第一道王命,举国之玉匠,尽召集到云都,为她雕琢一块绝世宝玉,此令一下,朝臣一片哗然,他们翘首以盼的君王,竟行事如此荒唐,这短短一道王命,将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天钧贵族们一向自诩一心为民,王的这个举动,无异于将他们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
“王上不可,当以百姓为重。”
“王上初立,如此行事恐会失天下人之心。”
一时间,反对之声四起,大臣们的奏折堆满了大殿的书案,兰裳不曾答复任何一位臣工,也未收回王命,最后,在朝臣们的推举下,德高望重的百官之长姬珹亲入穹霄宫,递上一份百官联名的折子。
“本王知道了,退下吧。”面对为天钧操劳一生的大司徒,兰裳难得没有冷脸。
淡淡的一句话,还是让姬珹有些颤抖,不知为何,从先王驾崩那日起,他总觉得曾经的殿下像变了一个人,冷若冰霜,深不可测,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冰冷的肃杀之气。
尽管害怕,为臣的责任还是推着他向前,恭敬一拜之后,这位老臣正色道:“臣恳请王上收回成命,以天下苍生为念,王上今日之举,若先王泉下有知,定会怪罪臣等规劝不力。”
“是吗?”原本面无表情的王突然抬起头,意味不明地问道。
姬珹看到王脸上浮起一丝怒色,内心挣扎着,犹豫片刻,进谏的想法还是占据上风,他坦然面王,直言道:“先王曾告诫臣等,不可铺张浪费,不可劳民伤财,王上若执意为之,老臣他日,有何面目见先王于地下。”
“住口。”王座上传来一声呵斥,如鹰般的目光逼视着台阶下的身影,兰裳冷声道:“你是在以先王来威逼本王吗?姬珹,我告诉你,我与先王并无情分,亦轮不到你们来教我做事,你若非要劝谏,本王不妨现在就送你去见先王,莫名其妙丧命,想必你也无面目见先王吧。”
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冰冷的钢刀扎在姬珹心上,天钧素来重视仁孝礼教,想不到王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作为朝臣,他无权苛责于王。先王离世前的嘱托还历历在目,不可与兰裳对立,此刻,他终于明白话中意,天钧的新王,是王族诞生以来,臣属们最不可忤逆的存在。
姬珹如同一个失败者,颓唐地走出大殿,在殿外等候的百官看到大司徒这副模样,便知所有劝谏都是徒劳,无不摇首叹息,甚至有人悲呼国家不幸,庸主误国。殿外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兰裳的眼睛,她依旧坐在王座上,眼底淡然得如同一张白纸,内心深处,甚至觉得那些愚蠢的人族有些可笑,神祇之下,皆如蝼蚁,那些卑微而渺小的凡人,却妄想着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一日之内,王命传达到天钧各地,国内优秀的玉匠们经过层层筛选,七日之后,最出类拔萃的十人被送到云都。当他们看到那块晶莹摧残,冷光夺目的绝世雪玉时,这些早已见惯世间珍宝的玉匠宗师,无不拍案叫绝,这样的宝玉经自己之手雕琢,成为一件传世之宝,对一个玉匠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归墟在哪个位置》第11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