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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浮云遮住了春日,暗影笼罩了杨广全身,风儿也有了些许凉意,杨广不觉打了个寒噤。这消息对他无异于晴天霹雳,这致命打击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杨广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忽忽悠悠恍如梦中。刘安见杨广出神,便施一礼:“殿下,奴才告辞了。”王义不见杨广反应,赶紧提醒:“殿下,刘公公就要离去。”杨广猛醒,忙说:“公公且慢。”从王义手中取过一件礼品,亲手递与刘安:“请公公笑纳。”刘安照收不误:“谢殿下赏赐。”杨广此刻虚心求教:“公公,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是否还有转机?”“难矣。”“你我交谊非浅,若汉王继立,对公公未必是喜讯,为公公自身计,也望鼎力相助,设法挽回才是。”刘安岂能不知这一道理,还是为杨广献计:“殿下还当在万岁身上下力。娘娘病重,圣上对她日渐疏远,对她的威势已不十分买账。而殿下又受万岁器重,太子废立并非吹气可成,故而只要万岁拖延,病重的娘娘亦无可奈何。拖过一年半载娘娘归天,这废立之议也就烟消云散了。”“承蒙公公指点迷津,本宫茅塞已开。”杨广决定去见文帝。武德殿内,文帝在执卷观书,想用书来排解烦恼。可是,书页上反复迭现出陈、蔡二女和独孤后的面容。他虽然已把陈、蔡二女接出冷宫,安排在僻静宫室安身,却挂念她二人用度不周要受委屈。再想起独孤后逼迫废立太子之事,愈发心乱如麻。刘安、杨广来到武德殿,刘安先行入内通报:“万岁,太子求见。”文帝正欲见杨广,可谓正中下怀:“宣。”杨广进殿叩拜:“父皇圣安。”“阿摩,可知晓你母后有废你之意?”杨坚开门见山。“儿臣已知。”杨广显得无限委屈,“儿臣自为储君,并无些许过失,无非是近来儿臣多在父皇膝前尽孝,招致母后动怒,还请父皇做主。”“不错,朕亦是这样认为。再者说,汉王实难与广儿你相比。”“但父皇为何便答应了母后呢?”“你有所不知,朕被你母后缠不过,权且胡乱应承下来。”“父皇,”杨广跪下双膝,“您不能赞同母后的轻率主张。”杨坚沉吟片刻:“这样吧,朕不再提起废立之事,但你亦当去劝母后回心转意,只要她不再催逼,此议自然做罢。”“儿臣谨遵父皇之命。”杨广叩头站起,他决心再去独孤后那里鼓动如簧之舌。独孤后斜躺在凤床上,勉强支撑起头部,目光像锥子一样直刺杨广,显然她对杨广适才的一番表白不感兴趣:“阿摩,你太令我失望了。”杨广在武德殿辞别文帝,便径直来到永安宫,决心以肺腑之言、母子之情感化独孤后,虽遭呵斥,他仍不放弃努力:“儿臣罪该万死,不应只向父皇邀宠,忘却母后扶立隆恩,如今悔恨莫及,万望母后见谅,给儿臣一个赎罪机会。”“又来花言巧语骗我,办不到了。”“母后,”杨广连磕几个响头,再三恳求,“您就饶恕儿臣这一次吧。”“阿摩,你死了这条心吧。”独孤后心如铁石,“我为立你,致使见地伐落到那般下场,想来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不料你竟与他是一路货色,我不能让大隋江山败于你手。要我改变主意,那是休想!”她说来动气,又勉为其力,止不住连声咳嗽起来。刘安过去侍候,举起银唾盂,送到独孤后颏下:“娘娘千岁,千万节怒,凤体要紧。”独孤后仍咳个不住,一时不能答话,但她狠狠瞪了刘安一眼。刘安还不识趣:“娘娘,太子殿下已然认错,您还是收会成命为好。”“放肆!”独孤后一口痰吐在刘安身上,“你这个狗奴才,竟敢这样与我讲话。我早知晓,万岁与陈、蔡二贱婢勾搭,也少不了你穿针引线,你也不是好东西!”刘安心中不服亦不敢做声,躬身唯唯而退。杨广仍不死心:“母后……”“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见到你!”杨广羞愤难当,强压怒火,退出内殿。永安宫外,阳光灿烂,和风习习,醉人的春意使杨广更加怒火中烧。他恨恨地把一株花团锦簇的桃枝撅下,立刻落红纷纷,杨广还不解气,又将花瓣在脚下碾碎。刘安冷笑一下:“殿下,冲桃花出气可无济于事呀。”“看她能奈我何,”杨广怒气不息,“父皇已应允不再提起废立之事。”“可是,殿下可曾想过,若娘娘不住催逼,万岁也就难免变卦。”这话使杨广心头震颤:“刘公公,您看当如何应付眼下这局面?”“殿下,这不明摆着,娘娘若三、五年不归天,那你这太子位是非丢不可。”“你是说让娘娘早日登上黄泉路?”杨广全身一悸,“这万万使不得,我身为臣儿,无论若何不能做出这种灭绝人伦之事。”“殿下误会了,”刘安深入点拨,“娘娘业已病重,为人又性情急躁刚烈,只要照顾不周,她便难以长久。”杨广心领神会:“本宫明白了。”他俯在王义耳边,轻声瞩咐一番。王义领命匆匆离开,这里,由刘安出面,将永安宫所有太监宫女召集到一处,杨广威严地训话:“尔等听着,娘娘病重,为保凤体安康,不能让她随意活动。从现在起,你们要一切听命于刘公公,不经刘公公许可,不得为娘娘做任何事情。更不许将本宫这番话告知娘娘,谁敢有违,这就是下场!”杨广佩剑一挥,一棵杏树拦腰斩断。刘安又叮上一句:“你们都要放聪明些,娘娘已不久于人世,殿下日后可是承继大统的人,哪头轻哪头重,还用多说嘛。”众人岂能看不出眉眼高低,同声回答:“我等一定遵从殿下,不敢有违。”王义匆匆返回,马背上驼着银箱。杨广向每人发放五十两的纹银一锭:“只要你们听话,今后少不了好处。”众人又齐声回答:“谢殿下赏赐。”内殿,独孤后口渴要喝茶?唤道:“来人。”竟无人应声。独孤后感到奇怪,适才殿内无人,她并未多想,现在始觉有些不对劲,这些奴才们竟然抛下自己不顾,怎不令她动怒:“人呢?都死绝了!”发火归发火,还是无人应答。独孤后喊不动,气得把手边的金丝杯抛出,砸在铜镜上发出震耳的声响。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太监这才蹒跚步入:“娘娘,有何懿旨?”独孤见太监老态龙钟的样子,比病中的自己强不了多少,有些发烦:“别人呢?你这风烛残年能做什么?”“娘娘,永安宫的所有宫娥太监,都为总管刘公公另有差遣,只有老奴可供驱使。”“胆大包天!你叫刘安滚来见我。”“这?”“去!”“是。”老太监步履迟缓地走出内殿,好一阵子,又是他步伐艰难地转回。独孤后早已等急:“刘安何在?”“娘娘,他被万岁召去。”“混蛋!”独孤后气愤已极,“我绝饶不了他。”“娘娘息怒,适才呼唤,有何事吩咐?”独孤后经过这一阵折腾,愈加口干舌燥,无奈地吐出一个字:“茶!”“老奴就去斟来。”老太监吃力地拾起金丝杯,走至外殿,正要倒上热茶,刘安一把夺过,斟满了凉茶。老太监感到为难:“总管,病人怎能饮冷茶?娘娘会骂我的。”“你难道忘了太子的吩咐?”刘安出语冷冰冰,“送去。”老太监颤抖抖进内,将茶置于床头:“娘娘,茶到。”以往都是两个宫娥扶起独孤后,再由一太监将茶送至唇边,而今她只有自己动手了。好不容易把茶端起,品一口竟是凉的,她怎能不恼,猛地一泼,全扬在老太监身上:“你真是活腻了!”老太监无言以对,他不敢解释。独孤后气急败坏,怒指老太监:“你与我备车,我要去见万岁。”老太监出殿请示刘安:“总管,娘娘让备车。”刘安冷笑一声:“去回复她,就说车轮损坏,需修复后方能使用。”老太监回殿一番学说,几乎把独孤后气死:“反了!真是反了!”草长莺飞,不知不觉关中大地迎来了绿肥红瘦的炎夏。杨广以铁的手腕,限制了独孤后的一切活动。使多年来一直凌驾于文帝之上的这位女主,只能在病榻上呻吟。虽说尚未断气,但已形同死去。床前,只剩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太监和两名又聋又哑的宫女侍候,要发火要使权威都无济于事。独孤后每天在咒骂杨广和文帝中捱日子,以此聊解寂寥、聊慰含恨的心。永安宫内,充满压抑与惆怅。永安宫外,依然是丽日高悬,繁花似锦,生机勃勃。刘安不忘杨广嘱托,恪尽职守,不离宫门半步,树荫里一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一壶香茶,再有一名宫娥为之打扇,他悠然自得的派头与神气,确是强胜独孤后多多矣。一乘凉轿悄悄来到,停在宫门。文帝杨坚突然光临,待到刘安看见,文帝已到面前。他赶紧跪倒伏地接驾:“奴才叩迎万岁。”文帝已把刘安适才的享乐情景看在眼里,很是不悦:“刘安,你好自在呀!看来我这皇帝也不如你这奴才快活。”“奴才该死。”刘安连连叩头,“万岁息怒,奴才知罪,以后再也不敢。”“滚起来吧,”文帝训诫道,“酷暑炎天,有多少农夫挥汗田间,方有我等衣食,当体恤民生疾苦,不可一味只求享乐。”“奴才谨记万岁教诲。”刘安一直毕恭毕敬,不敢抬头。“朕来问你,娘娘病体如何?”文帝今日路经永安宫,想起独孤后,气固然未消,但以往的恩爱使他停轿,有意探视一番。刘安立刻看透了文帝心思,杨广早就对此有所担心,因为文帝为人心软,帝后一旦见面,独孤后就可能死灰复燃。所以,他与刘安早商议好对策。刘安从容答道:“万岁,娘娘病情日见沉重,尤为令人忧心者,此病极易招染他人。有一宫女业已因此丧命,故而奴才也不敢常守病榻之前。”“竟是这样。”文帝探视的念头立时打消了,“刘安,除太医外,还当多寻民间名医高手,为娘娘医治,不惜国库巨资。”“奴才遵命。”“更要精心照顾,不得怠慢了皇后。”“万岁放心。”隋文帝乘凉轿走了,刘安成功地阻止了探视,他胜利地笑了。永安宫内,独孤后仍在有气无力地骂着:“万岁、阿摩,天杀的!你们忘恩负义丧尽天良,都不得好死!”老太监打个咳声:“娘娘,别骂了,无用的,谁也听不到,留些气力将养身子吧。”“说什么将养,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过够了。”独孤后此刻实在是太孤独了,一生不曾说过软话的她,第一次换了低气的口吻对老太监说,“公公,我有一事相求。”老太监诚惶诚恐地跪下:“娘娘,有事分派尽请降旨,如此相称,老奴可生受不起。”独孤后竭力支撑起身体:“公公,刘安弄权,我已形同囚犯。唉,寿数无几。临行之际,有两桩心愿。一是要见万岁一面,以叙衷肠。”老太监接过话:“娘娘有所不知,适才万岁来过,有意看望娘娘。只是刘安声称娘娘之病招染旁人,万岁便又离去。”“这狗娘养的东西!”独孤后忍住气,“鉴于此,更须拜托公公去见万岁,当面陈述我的渴求,请万岁无论如何见我一面。”“这。”老太监感到为难,“刘安看管甚严,只怕难以脱身。”“公公千万设法一去,否则我实难瞑目。”独孤后其情哀其言切。老太监心软了:“好吧,老奴遵命。我反正这一把年纪了,便死亦不足惜,拼出老命也要为娘娘效力。”“公公若能离开,见过万岁后,还望再去汉王府蜀王府走一遭。”独孤后仍在作废杨广的努力。“要汉王、蜀王来见娘娘?”“正是。”独孤后无限感叹,“长子勇被废形同死囚,次子广虎狼之辈,三子秦王俊不幸病亡,惟四子蜀王秀、五子汉王谅尚存孝道,死前我总要看他们一眼。”“老奴明白,一定把信送到。”“这我就放心了,”独孤后又无力地躺倒,“公公,我绝不会亏待你,定有重赏。”“老奴不敢,为娘娘效力乃理所当然。”老太监叩过头后起身,“老奴就去办来。”永安宫门外,刘安仍在树荫下坚守岗位。老太监蹒跚走来,对刘安深施一礼:“总管,老奴要告个假。”“何事?”“胞弟病危,需去探视。”“要多久呀?”“一日足矣,天晚回宫。”“莫急,在家住一晚吧,明日回来不迟。”刘安巴不得老太监离开独孤后,也好让独孤后早日一命归阴。“多谢总管开恩。”老太监再施一礼慢悠悠离去。仁寿宫内,隋文帝心情烦躁,背着手在殿内往来踱步。汗水几乎浸透了脊背,执扇宫女要为他扇风,被他不耐烦地赶走,他在为陈、蔡二女闹心。自独孤后病重,他几次欲幸这二女,但想起与独孤后的结发情,又不忍在其病中刺伤其心。g欲的冲动夜夜都在烧灼着他,使他辗转难眠。就连白天也有些魂不守舍了。究竟怎么办呢?这位开国皇帝,被自己信守的清规戒律所煎熬。自打独孤后迁出,仁寿宫似乎没了生气,颇显冷清。老太监进入,感到有几分空旷,他垂首行至文帝近前跪倒:“老奴叩拜,吾皇万岁!”文帝从遐思中回神,不认得老太监:“你是何人?”“老奴在永安宫当差。”文帝一听忙问:“皇后病体如何?”“圣上日理万机,还挂念着皇后,令老奴感激涕零。”“休得啰唆,皇后究竞怎样?”
“万岁,老奴就是为此而来。请恕老奴直言,皇后娘娘已是日薄西山,去日无多,景况凄凉,终朝每日叨念万岁不止,渴求见万岁一面哪!”“她。”文帝迟疑一下还是说,“若非患招染之疾,朕早去探视多次矣。”“万岁,你被刘安蒙骗了。”老太监此刻为了独孤后,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此话何意?难道不是有一名宫女被皇后招染而丧生吗?”“万岁,哪有此事!此乃刘安与太子的阴谋,意在阻止万岁与娘娘见面。”“你!”文帝审视老太监,“该不是中伤陷害?”“老奴以头担保。”老太监连连叩首,额头皮破血流,“望万岁看在结发之情一生恩爱上,去看娘娘一眼,叫她也好安心登上黄泉路。”文帝见老太监涕泪交流,言辞恳切,也觉伤怀,深感对不住独孤后,立时下了决心:“你只管放心离去,朕意已决,无论皇后之疾招染与否,都定要前往探视。”“还请万岁早去。”老太监又叮一句。文帝有些不耐烦了:“朕少时便去永安宫。”老太监出了仁寿宫,心头多少轻松一些,毕竟说动了皇上,总算不负娘娘所望。心绪颇佳,便觉年轻,又快步奔向蜀王府。内侍将老太监引入蜀王府客堂,落座后动问:“公公光临,敢问有何要事?”“传娘娘懿旨,召蜀王相见。”内侍很精明:“还请出示懿旨。”“老奴是来传娘娘口谕。”“口谕无凭,怎好通禀?万一有假,在下可吃罪不起。”“你未免过于小心了。”老太监口气硬起来,“娘娘一病不起,焉能写旨?放明白些速去通报,若贻误大事,你可是罪状非轻啊。”内侍定要刨根问底:“娘娘召见我家王爷,究竟为了何事?”老太监只得实说:“娘娘病重,说不定旦夕归天,思念蜀王,故而召见。”内侍明了来意后,这才入内禀报蜀王杨秀。杨秀听后,半晌无言,只是思忖沉吟。内侍久等不见杨秀开口,便催问:“王爷,该如何答复?”杨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晓喻内侍:“母后病危,当由万岁降旨,召我弟兄同去问安。母后单独召见,若被父皇或太子知晓,岂能不生猜忌,还是不去为宜。”内侍明白主人胆小怕事,便说:“小人就去回复他,说王爷不能奉召。”“这样回绝不妥,”杨秀告知,“你说本王身体不适,难以奉召。”内侍回到客厅,对老太监学说一遍。老太监颇觉意外,但他不肯放弃,再度相劝:“请再转告王爷,母子之情,莫能再近,娘娘渴思骨肉相见,更有国事相托,事关重大,王爷不能不去。”内侍一听关乎国事,不敢有误,重又入内:“王爷……”杨秀打断他的话:“你无需再讲,本王在后面俱已听见,关乎国事本王更不便前往。本王不求腾达,只望平安。”老太监无限失望地离开蜀王府,亦生无限感叹。这帝王家的母子情竟如此冷淡,他们生存的目的只是权力吗?接着来到汉王府,老太监已不抱希望,怀着权且一试的心情。没料到,汉王杨谅闻讯即刻出见,有些不放心地打量着老太监问:“你当真是母后派来?”“王爷,老奴有几颗脑袋,敢来汉王府扯谎。娘娘为太子与刘安奸计所害,同外界隔绝,已病入膏肓,急切要见千岁一面,有国事相商。”“可恨杨广那厮,心胸也忒狠毒!”杨谅勃然大怒,“你回去禀报母后,我即刻整装进宫,向母后请安。”老太监流下感激的泪水:“王爷,而今娘娘度日如年,甚是可怜,莫让娘娘把秋水望穿。”“本王随后便至。”杨谅表示了决心。老太监兴冲冲回转永安宫,总算不虚此行。刚进宫门,刘安便拦住去路:“好你个老东西,以为你老迈无能,却原来是只老狐狸。”“总管,娘娘吩咐,我敢不从命!”老太监一揖到地,“万望谅情。”“哼!太子是如何交待,你该不会忘记,”刘安挥起拳头,想了想又收回,“待万岁离开,再与你算账。”老太监听说文帝已到,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殿内,独孤后在哭诉。文帝站在床前,半是同情,半是厌烦。他心中有所戒备,无论招染之说是真是伪,俱在他心头留下了阴影。他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不由自主地与独孤后保持一定距离。对此,独孤后万分伤心,但亦不好责怪文帝。她要不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说大事:“万岁,臣妾的忠告你不能置若罔闻,广儿必废不可,应立汉王为太子,趁臣妾尚有一口气,你要当机立断哪!”文帝还是敷衍:“朕说过,答应你,这要从容安排。放心,爱卿春秋正富,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万岁,我看得出,你是在言不由衷地应付。”“爱卿多虑了,朕岂能骗你。”“若要臣妾相信,请万岁将那与太子合谋、弄权的刘安降旨查办。”独孤后将军了。文帝未免沉吟,想起刘安对己忠心不二,特别是前一段日夜相随,主动配合太子,召陈、蔡二女歌舞助兴,堪称周到殷勤,怎忍下手惩治,着实犹豫不决。独孤后咬定不放松:“如何,臣妾所虑不差,万岁连一太监都不肯动,又何况太子乎。”文帝被逼不过:“也好,待朕叫来刘安当面处置。”刘安被传进内殿,见文帝神色严峻,独孤后面带得意,有些茫然:“奴才叩见万岁、娘娘。”“刘安,你可知罪!”文帝劈头就问。刘安感到情况不妙:“万岁,奴才哪里侍候不周,请万岁明斥降罪。”“你休要故作懵懂。”独孤后接过话来,“近来你与太子朋比为奸,禁绝出入,使我形同软禁。你只留老迈昏花的太监和聋哑宫女三人服侍,休说医治,便饮食也不周。你,你分明想要我的命。”“奴才不敢。”刘安故做害怕磕头。文帝怒问:“刘安,对国母不恭,乃死罪也,你还有何话说?”“万岁,容奴才陈述。”刘安分辩,“娘娘之言纯属臆断,奴才侍候娘娘尽职尽责,凡来拜望娘娘者莫不通行无阻。只是太医嘱咐,娘娘只宜静养,奴才担心人多嘈杂,才留少数人侍候。至于饮食,皇家富贵可比天堂,还能亏待了娘娘。”文帝觉得刘安之言合情入理,便说:“你还是惹娘娘生气了,终不然娘娘会凭空指责你。”“万岁,奴才斗胆实说。前些日子奴才在您身边服侍时间过长,又召陈、蔡二女为您歌舞,致使娘娘心生怨恨。但近日奴才已寸步不离守在永安宫,娘娘亦当宽恕才是。”文帝不觉点头:“也说得是。”独孤后因太虚弱,已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刘安:“狗奴才,你,一派胡言。”文帝劝道:“爱卿,休怪朕直言,你一生负气太盛,只要人顺从你,却从不体谅人,这性情也该改一改了。”“万岁,想不到你却这般看我。”独孤后欲待发作,却见汉王杨谅走进殿来,立时转了话题,“谅儿来得正好。”杨谅先拜见文帝,再拜独孤后。文帝有些不悦地问:“汉王,朕与皇后正议论国事,你因何擅入?”独孤后赶紧代答:“是臣妾召他前来。”“是为思念谅儿?”“非也。”独孤后秉性不改,“是为国事相召。”文帝不解:“有何国事?”“万岁已应许废杨广立汉王,想来不会忘记,今谅儿在此,望万岁当面降旨。”独孤后不无逼迫之意。文帝浓眉登时皱起:“爱卿,你也太过分了。朕不过胡乱应承,你怎能如此认真?”“有道是君无戏言。”独孤后穷追不舍。文帝已很不耐烦:“我说过多次,太子废立非同儿戏,爱卿莫再喋喋不休了。”“不,万岁今日要把废杨广立汉王的诏旨写下才成。”独孤后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文帝忍无可忍:“要写你自己写!”拂袖便走。“万岁,你……”独孤后欲喊无力。杨谅追过去:“父皇且请留步,儿臣有话奏闻。”“有话与你母后讲。”文帝头也不回,径自去了。刘安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趁机跟在文帝身后走出内殿,略一思忖,又踅回门旁向内偷听。独孤后叹息着说:“可叹我力不从心。”杨谅安慰道:“母后,您为儿臣费尽心血,已经尽力了,儿臣深感不安。”“倒是为娘不安,如今杨广未废,此事传到他耳中,必对你不利。”独孤后忧虑,“咳,这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母后无需多虑,儿臣业已长成,自忖并非软弱无能之辈,料他太子难奈我何。”“谅儿,不可掉以轻心哪。为娘而今方看清,太子乃虎狼之心,一旦为娘和你父皇百年之后,恐他难以容你。”“母后请放宽心,儿臣有应付一切的能力。”“谅儿,你过于自信了。为娘之言你需谨记,若要立足活命,须广泛结交朝野,还要说动你父皇,拿到足以自卫的兵权。”“儿臣记下了。”独孤后递过一把钥匙:“谅儿,拿去。”杨谅接在手中:“母后,这是何意?”“你把内库打开。”独孤后一指北壁的坚门。杨谅捅开拳头大的铜锁,打开两扇沉重的楠木门,不由得惊叫出声:“啊!”这是四壁石墙无窗的一间密室,足有永安宫的半壁江山大小。里面珠光宝气,五彩缤纷,奇珍异宝,充盈流溢,可以说整个大隋的国库也难与其匹敌。杨谅可算得见多识广,而今他着实惊呆了。独孤后吃力地说:“谅儿,这是为娘一生聚敛的心血,其价值难以计数。原打算留与阿摩,岂料他立太子后便露出狼子野心,为娘决定悉数与你。”“不,不,”杨谅感到突然,“母后一生积攒,绝非容易,儿臣不敢领受。”“傻话,为娘离鬼门关日近,还带到阴曹地府不成?”独孤又激愤起来,“总不能落到杨广手中!”杨谅对此反应极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到。”独孤后加以点拨:“谅儿,金宝与你,并非要你享用,为娘要你用此去收买文武百官王公贵胄,要让这些金宝的大山压死杨广。”“儿臣明白了,定不负母后所望。”杨谅跪拜,正式接受了赏赐。门外的刘安听得脊背直冒凉风,心中说:“我的妈,这娘娘都快死的人了,还教唆儿子骨肉相残,真是不可思议。”浮云飘移,阳光时隐时现,偶尔落下几点雨星。一百辆马车,头尾相连,浩浩荡荡驶出皇宫。杨谅好像不是堂而皇之地接受独孤后的赏赐,而有一种盗贼行窃的感觉。似乎担心随时会有人来捉赃,恨不能一步飞进汉王府。几丝细雨,使他有了借口:“快,要快!当心淋雨。”车队加快了行进速度,然而刚刚行出不过一里远,车队突然停止了前进。“停车做甚?”杨谅大为光火,催马驰至前头一看,原来是杨广率人阻住去路。他只好见礼:“殿下,请让开。”“王弟,你将宫中财物车载回府据为己有,这不合适吧?”杨广是接到刘安报信后赶到的。“殿下此言差矣,这些财物乃母后赏赐,”杨谅自恃有理,“不信,你可去问母后。”“一百车金宝,乃国之积蓄,岂能归你个人所有,”杨广当然不会坐视杨谅用此来动摇自己的根基,声色俱厉地说,“速速回返,送回宫中,方为正理。”杨谅火了:“杨广,你不要欺人太甚,母后赐我财宝gan你屁事,莫以为我是软弱可欺!”他策马向前,与杨广马头相顶,他身后,数十骑家将紧跟上来,一个个箭上弦刀出鞘。杨广报以冷笑:“汉王,若动武你是自讨苦吃。实话告诉你,本宫并非自做主张,有圣旨在此。”原来杨广已先行从杨坚处请来旨意,此刻,他从怀内掏出,高举过顶。杨谅有几分惊慌,但他不肯服输:“你是假传圣旨。”“万岁命你即刻将金宝送往国库,不得有误。”杨广将圣旨塞到杨谅手中,“是真是假拿去看来。”“本王没耐烦看这假圣旨。”杨谅料到十有八九是真,但他只认做是假,把将圣旨扯得粉碎。“大胆!”文帝在杨谅身后出现。杨广、杨谅都急忙下马,跪地接驾。杨坚面带怒色指责杨谅:“果然不出太子所料,非朕亲来不可,你竟敢扯碎圣旨。”“儿臣该死,实属不知圣旨是真。”杨谅叩头分争,“父皇,这些金宝确系母后赏赐呀。”“即便犒赏,岂有百车之理。你母后一生积聚,理应为国所有,焉能个人独霸。姑念你年纪尚小,不予追究,准你拣取其中一两件以为纪念,下余全数送至国库。”“父皇……”杨坚打断:“不要再说了,必须照办。”杨谅无力地应答:“是,儿臣遵旨。”他起身冲部下一挥手,车队掉头,回转皇宫。望着车队原路折返,杨广嘴角现出胜利的笑纹。而杨谅望着杨广得意的神情,心头如同插上一把刀,暗暗发狠:“杨广,不要太得意了,我一定要夺过太子之位!”(未完待续)
《隋炀帝杨广》第二十一章设某永安宫(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