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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帝昨夜一宿不得安眠,今早不得不再次面对汝西王,心里还有些苦闷,然而“汝西王”已经不打算给他继续苦闷的时间了。
陛下。聂先生上前行礼,道,臣有罪……
璟帝叹了口气,道:汝西王爷一心为国,朕正是用人之际,自然不会过分苛责于你。然而众目睽睽,若是不追究你擅自以府兵深入他国战场之事,御史台弹劾必然无休无止。今日王爷既然也来了,朕便就你擅动兵武一事,罚铜三万,停俸一年。回头旨意会下到你府上。
聂先生对这个量级的钱毫无概念,内心没有一丝波动,按程序规规矩矩道:谢陛下。
璟帝回想起这人之前层层递上来的那份札子,犹豫片刻,道:汝西王这段时间,与南北两国都有了些接触。如今南夏欲与北国修好,朕想要听一听你的想法。
聂先生:臣建议,邀请南夏国主张君入聿州,以商议谈判之事迷惑,设宴款待,宴席间以刀斧手杀之。
璟帝:……??
聂先生再次行礼,缓缓道:张君狡诈,若能借此机会除之,是我大晟国之万幸。先帝丧命于张君之手,父兄血仇,国恨家耻,岂能忘怀!
璟帝一时语塞。这话倒也不假,然而他作为宫廷事变的受益者,明确地知道聂景本人还活着,只不过是被俘虏至南夏了。四王爷聂延礼作为先帝之子,事变之际远离京城,与多数人一样相信先帝已死,对张君怀有恨意也算正常。但如果他聂璟作为皇帝将张君引来再杀了,保不齐张君本人垂死挣扎,将先帝聂景还活着的信息交待出来,扬言昭告天下,甚至要求一命换一命,用聂景来交换他张君;届时宫廷必然哗乱,老臣必然要求迎回正统,而自己,又该如何安稳地坐在这龙椅上!
无论如何,聂景不能回来。数月前边境关于聂景的信报正逐渐消无无形,他自己倾向于是逃亡的聂景已经重新被南夏朝廷控制了。如今这个局面属于他聂璟和张君之间的互利合作,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将这微妙的平衡打破。
思虑至此,璟帝权衡再三,安抚道:汝西王的心结,也正是朕的心结。然而南夏尚有余力,虽经历一年战乱,仍有饿虎之势;张君若死,他国内自然可以在拥立其余皇族,再次上演当年杀死旧君拥立新君之事,并将晟国也扯入战乱之中。如今,仍是要设法令南北两国继续拼杀,直至国力衰微。彼时我强他弱,取南夏皇城如探囊取物之时,张君纵使不死,也会有人将他的头颅送来,祈求一时之偏安。——汝西王,你觉得如何?
他面前的汝西王竟没有回话。这显然是对皇恩的冒犯,但璟帝心虚之下,见面前大病初愈的年轻王爷脸色苍白,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垂目黯然,于是内心里,一时间竟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由得开口道:……汝西王多年不在京城,朕对你关心不足,这是朕的不是。张君,朕自然是要请来的;王爷你,朕自然也不能亏欠。你这段时间若是有什么所需、所用,只管向朕开口。朕这个皇叔,要关照自己侄儿,自然还是关照得了的。
汝西王听到后,抬眼看向璟帝。璟帝被他看得心头又一跳,忙道:君无戏言。
他这侄儿终于从善如流,不再坚持之前强硬的姿态,温和谦雅地谢恩道:陛下恩情,臣没齿难忘。
他们两个对话,周围其实是有其他臣子在场;然而这两位说是君臣相议,议的其实也是皇亲国戚之间的家事,于是臣子们便假装自己均不存在,无一人吱声。贺时也在其中,眼观鼻、鼻观心,心说恩师死心塌地跟随聂景,确实是有一定道理啊。看这以退为进、把自己弟弟玩得头晕转向的样子,说出去能有谁信呢。
之后,两个皇族都离开,随行的朝臣按照皇帝本人后续要求,开始商议这封国书的内容,然后起草定文。最后关头,正式外交国书又变成了密函,商定为不公开地邀请张君前来探讨如何应对南北当前战事。
如果怎么变,最终的结果是,张君的回信来了,说久闻晟国聿州风景宜人、山珍闻名四海,他最近正好有空,可以来看看雪景,尝尝当地特产。
这就算是同意了。于是两边臣子互通书信,定了个适合大人物们聚餐看风景吃野味的黄道吉日,给南夏开了个便捷通道,方便他们国主一路顺风地、低调而不失排场地越过边境,与晟国自己国主展开亲切的友好的会面。
第一天见面,第二天餐饮娱乐,第三天还是餐饮娱乐,第四天在风景宜人的山间别院来了次超级豪华餐饮娱乐,然后在两边臣子快要累死的时候,他们的国主们终于决定步入正题了。
璟帝做东,在宴席上对张君笑道: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张君也笑,道:如果这是招待不周,那世上便没有周全一说了。
于是宴席上又是一片祥和的欢声笑语。现场丝竹歌舞水平颇高,美酒佳肴也令人目不暇接,说是国主之间低调的会面,实际上却是天潢贵胄的排场,无一处不精湛,无一处不奢华,无一处不费尽苦心。
聂先生这几天始终在场。他不是主角,除了两国君臣见面时的彼此恭维和客套,基本上不用说什么话,于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这种清闲对他身体倒是很有好处,吃得也好,歌舞也美,他在这场合又毫无普通臣子那种紧张的情绪,感觉跟在自己家吃宵夜没什么区别,于是这几天气色反而还好了些。
他尽量避免和张君和视线接触和对话,张君除了最初得知这是四王爷时多看了他一眼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于是这几天过得相当太平。
不过太平日子总有过完的一天。今日,在这山间别院奢华宴席的尾声,璟帝再次面向张君,举杯致意,于是张君笑道:远道而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愿与君共享。
璟帝坐直了起来。张君身后有他自己的随从大臣,走到他身后,奉上一张纸。张君取了这张纸,再交由晟国的人,经验查后,最终到了璟帝手里。
璟帝看着手里这被慎重对待的纸张。上面有南夏的官印和一些繁复的图章,下面图案精美,看得出绘制了香药犀象等物。
张君:南夏与北国之间,终究要有一个说法。若是谈不拢,就要借晟国州郡行路之方便。晟国地大物博,秋稔丰库,无论官方也好,民间商户也罢,愿意为南夏军队籴买粮草的,均可以凭此物入南夏折物。若是觉得四分香药、三分犀象、三分茶引折中仍有不便,茶盐香钱银绢均可随商人所愿算请。南夏地薄,不及晟国丰产,但香药宝货名闻四海,天下皆知。
聂先生遥遥看见那张纸,通过对话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心里不由得一震,朝向张君看去。这人在自己后宫时便颇有赚钱的才能,偶尔还能给自己提供些建议;如今当了皇帝,这本事倒是大大地施展开了。南夏军队长期作战,粮草供应确实是个问题;相对于南北两国,晟的粮食产量要高得多,张君这是希望通过和聂璟谈判,让就近的晟国商人直接运输粮草给南夏军队,获得凭证,再前往在南夏国内兑换多于粮草价值数倍的茶盐香钱银绢等物。而无利不早起的商人既然进了南夏,自然顺便还会做些其他生意,如此一来,张君相当于是借助国库的银钱吸引他国资本,变相地调控南夏国内民间经济了;而且顺便还解决了自己长线作战,军队粮草供应不足的问题。
《假设检验的基本思想是》第4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