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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便是在北勒河边重金购置了这处宅院,之后更花了不少心思,将其复刻成北境之地另一个“一枕余”。
督主的心思很简单,他许公子此身自由,也希望他的矔奴无论身在何地,都能舒心惬意,常得自在。
曾雉定了定心,不解道:“纵使任世贞伏法前曾交出过名册,公子又怎能笃定,燕国公就把人藏在燕地境内的漕帮呢?”
叶观澜俯眺北勒河岸步履匆匆的大宁府兵,身后一架崭新的贴金自鸣钟八风不动地走着格数。
他说:“虺修百年即为蛟。从城南水狱偷换出来的刑徒,家世背景皆非同一般,自然不可等同文吏驿丞之流,用完即丢。何况这些人身负血案,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燕国公更得在其藏身的问题上绞尽脑汁。偌大燕藩,藏一人容易,藏匿百十号悬红要犯何其难。”
见曾雉仍一脸惑色,叶观澜浅含着笑,汲饱了墨汁的小毫从水洗上方停滞一秒,黄豆大小的墨滴落在濯淖里,排开细碎的涟漪。
“白纸黑墨,哪怕只有零星一点,也会觉得碍眼无比。可倘若藏污于秽,同恶相济,那么再不堪的龌龊都会显得不值一提。”叶观澜心胸疏阔,连带着笔下的千里江山图也尽显苍劲气魄,他收腕端详,好看的含情目弯了弯,“看来这一回,我与曹公不谋而合。”
“啪!”
曹鹧尤念珠扯断,跳落一地,他却自这乱声里消了愠色,骤然大笑出声,“方郎以后,江山再无才人出。与这碌碌朝堂委蛇几十载,总算遇上个无愧老夫手段的少年郎。愁哉?快哉!”
孚渡被笑得有些发毛,试探着问:“公爷是说陆依山?”
曹鹧尤不答,脚踩佛珠大步流星出香堂,没有回望佛像一下。他依旧身着西番莲纹,但眉宇间的虔诚早已被腾腾杀气所掩埋。
“知道借题发挥的不止他郝指挥使一个,这些年郝从流与咱们私相往来的证据,我可桩桩件件都留着。你替我往大宁卫走一趟,好好劝一劝这位指挥使大人,再不济,能迁延几日也好。小子想用天象击垮本公,我倒要查清楚,这些个歪理邪说究竟因何而起!”
十里栈桥,入夜寂静。打从十天前闹出了洛书倒行的怪异事,这座昔日里熙来攘往的内河港一下子萧条不少。
官兵竞日不休的搜查,搅得漕帮生意没法做,一连几天都无船只出港,河工到了晚上就龟缩进板棚里,烤火撩闲打发辰光。
忽地北面栈桥“扑通”一响,很像是有东西落水的声音传过来。却因为离得太远,被上夜的河工当成误听,笑骂着含混过去。
“听说老李头的儿子要娶媳妇了,难怪他前几天还说,打算辞工不干,回家抱孙子了。”
“可不是。大半辈子都耗在了这条河上,他可是咱们这资历最老的河工……外头什么声音?”
“说了是风声,你别老疑神疑鬼的。官府查的那么紧,贼老子都不往咱们这里来。喝酒,喝酒……”
铁链沉到底,那一头的剧烈挣扎慢慢停了下来。孚渡打了个手势,铁链快速回撤,一个蜷缩成团的黑影被拖拽出水面,细看居然是个浑身湿透,呛得只剩一口气的大活人。
“阿弥陀佛!”孚渡合掌叹道,“人世七苦,唯嗔痴二字最苦,施主何必这般强项,贫僧不过想从你嘴里听得一句实话而已。听说你的儿子就快娶亲了?”
那被倒吊之人闻言蓦地抬起头,花白乱发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那冻到发白的唇激动地嗡颤起来,站得最近的孚渡能听清他说的是:
“别,别动俺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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