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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草坝上喊声震天,村里的人都被这场面惊动到了。有的跑来跟上去,有的跑来看热闹,有的就站在高处的土砍上遥望。
眼看着,老山羊累了,追山羊的人也累了。
羊和人,都快绝望了,却都还在奋力地奔跑着。
片刻功夫,已经追了大半个河坝。
羊和人,像秋天南飞的雁群,一会儿东,一忽儿西,始终保持着丈余长的距离。羊在“咩咩咩~”边跑边叫,像在祈求,又像在呼救。
人和神,它都祈求不了。
人们虚张声势地在它身后恐吓,企图能吓得它慌张腿软,使它快一点在惶恐慌乱之中倒下。然而,似乎事情并不那么容易。老山羊没有放弃逃命,追它的人们也没有放弃抓它的心。他们都做不到放弃,各有各的欲望。
“啪!——”“噢——嗬——”
老山羊一脚踏在草丛里的鹅卵石上没踩稳,再次滑了一跤,使人们兴奋起来,跑在最前面的壮汉向老山羊扑了过去。就在他们以为美食唾手可得时,老山羊一个打挺,翻身爬了起来,壮汉只摸到了它的左后蹄,却并没有抓住它!反而,整个人扑到了草丛中,一下没来得及起身。
老山羊,就这么在他手边溜走了。
“唉呀!”人群立即响起惋惜声,接着又追出去。
一个小意外,让彼此的距离再次拉开了来。
人群着急了,慌了。
因为老山羊马上就要跑到芭茅林里面去了。它一旦进入了芭茅林,就没法追了——芭茅的叶子会割脸、割手、割腿!人们开始做最后一击,涨着脸、红着眼,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跑。连扳“打屁虫”的小孩都扔掉了竹篓,握紧拳头,像头小牛一样闷着头向前冲。
三丈!
最多还有三丈,老山羊就可以跑进芭茅林了。追逐的人们,眼更红了。
两丈!
顶多还有两丈,老山羊就可以跑进芭茅林了。追逐的人们,红着的眼扩大了。
一丈!
可能不到一丈,老山羊就可以跑进芭茅林了。追逐的人们,瞪着红红的眼,眼里浮出些许绝望的神色了。
“嗖!——”
老山羊忍着芭茅叶割过的刺痛,窜进林子去了!追逐的人们,这下真的绝望了!
他们纷纷急刹于芭茅林前,露出伤心、难过、绝望、失落、扼腕、叹息、悔恨。上气不接下气。
“就差一点!一点点!就抓住了!都摸着它的蹄子了!唉!”起先扑向山羊的汉子,坐在草丛里死命揪着草叶子,像在用力揪山羊的腿一样,不甘心地摇头说道。
“对啊!对啊!”人们附和,摇头。慢慢找了大卵石,坐下来歇息。个个脸上,无不痛心。那站在土砍上的人遥望之后,发现结果并不可喜,也惋惜一声,离开了。
“它的脚摔伤了,肯定跑不了!我看到了!除非它不出来!它一出来,肯定被我们抓住!”扳“打屁虫”的小孩亮着嗓子大声说道,像是安慰失败的大人们。
“就是就是!”
大人们很容易得到了鼓励,对下次的围剿,很有信心。溃散地队伍,瞬间像打鸡血一样,再次兴奋起来,似乎已经想象出了烤熟的羊肉正冒着嗞嗞香味。
这天是一九八四年,公历4月3日,农历是三月初三。
也是月亮湾包产到户的第三年。正是仲春时节。
樱桃花已经落了,结出了豆大的青樱桃。桃花还有一半在枝头,梨花正堆成雪。李子花细细碎碎,满树都是,特别热闹。江家最多的就是李子树。江安李,屋后土边一排排,全是大树。风一吹,李花一飘,像暖春里的一场雪。即便是如此阳光灿烂的春日,夜里仍有些儿寒。
追羊的人们坐在草坝里歇气。开始谈论起怎么发现的老山羊,从哪里开始追起,追的过程中那些险象环生的情节,检讨着追逐中的失误,以及老山羊可能的年龄,是公是母,如何辨别,还有它在山林中出现过的频率等等。然后扩展到逮水鸭子、追野鸡、打野猪的话题。成功的,失败的。
津津乐道,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于是,大家一边谈论着,一边拧着自己的家伙什儿往村庄里走,各回各家。小孩也找回了自己的竹篓,用绳子绑在腰间,随着他的奔跑,在屁股边儿上一搭一搭地跳跃着。
追羊的草坝在江水之南,江水把月亮湾分成两半。
江在月亮湾有两大姓氏——一姓江,一姓水。水家人住江北,江家人住江南。两个姓的人口加起来,占了月亮湾的百分之九十左右。而江水两姓,在这九成里,各占一半。
月亮湾上游是白鹤溪,对门山坡上有白塔。
白鹤溪有个水电站,供着方圆百里的用电。当然,那电经常会停,高峰期时,电灯的光亮有时候还不煤油灯。电灯一停,人们总会发出一句——“哦豁!又停了!”
《余寒时序》第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