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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里的佃户们也都分到了自家的田地,纷纷迁走重新起屋开始新的生活,又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从别处迁来入住了原来属于杨家的大院子。纷乱的、嘈杂的新环境,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杨茂德看着神情惶然的妻儿,便将她们送到玉山镇上去租屋居住,他独自留下来适应这些新的变化,反正儿子也该入学读书了。
等到又一年新年即将来临,阿祖带着儿子回来给茂兰她们上坟,远远的她惊异的发现那高高的垛子墙没了,只有那孤零零的碉堡筒子楼还立在那里,上门红艳艳的用油漆粉刷着标语,‘打土豪,分田地’。
“哦,附近搬来的人要盖房子,拆了石料拿去用了。”杨茂德淡定的解释说,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阿祖看到在对面山腰和自家后山侧顶上,已经建起了一片新的乌黑瓦顶。
“回来了?”有人对阿祖招呼道:“正好赶上吃饭,下午不是还要去上坟?”
阿祖一看居然是竹子,原来后山的孙家大院没有迁走,竹子不愿意离孙私娘太远,就挑了附近的田地还是把家安在了大院里,这是杨家大院如今唯一跟阿祖熟悉的人了。比起其他地方那血淋淋的暴力土改,杨家的配合显然让这一过程十分的平顺,用杨茂德的话来说,这场土地整改已经是大势所趋,对着干肯定会碰的头破血流,他一向如此的识时务。
果然不久便有些血腥的消息开始流传开,在双流两个月就枪毙了497人,还有141人而恐惧被批斗而被逼自杀。郫县头两个月枪毙了562人,另有222人以自杀相抗,不少地主家抱着“舍命不舍财”的思想,宁愿全家自杀也绝不肯拱手交出财产。
随着土改的深入,下面分来的干部把上级号召的“政治上打垮”,单单拎出来一个“打”字,所以放任暗示和组织打人的情况屡屡发生,有的进地主家做工作时甚至会带上打手,以捆、吊、打代替政治工作。
在营山县甚至出现了,土改干部林成云在斗争大会上用刀割断地主脖子,众目睽睽下当场将地主杀死的恶劣事件。一时间地主似乎成为受辱和死亡的代名词,一些农户得知自己被划为地主后,竟绝望自尽,有地主家生怕被斗,硬被拉到斗争会场后,即用头撞柱而死。仅在巴中县城周边四个乡,就有地主富农自杀超过396人,当场斗死16人,斗争后饿死66人,加上关押致死的12人,这些死亡人数简直是触目惊心。
白色的恐怖在蔓延,阿祖无比庆幸自家男人的英明觉悟,唯一让她遗憾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受了牵连,因为杨家是地主,所以儿子在学堂备受歧视,偶尔还会落得一身伤痕。面对这种境况,杨茂德也只得让他们缀学回家,本打算自家私下里教授他们,可是没想到却被大院里的人举报,他存留下来的书籍和笔墨被没收。
杨茂德也接到不许搞特殊化的警告,于是小国清的学业被迫停了下来,小小年纪便跟着父亲学着下地,小国泰的启蒙也是在田间地头上开展的,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他也算是识得了几个字能算得了加减法。
低调而平静的渡过了大跃进时期、熬过了公共食堂的饥饿、撑过了集体劳作的辛苦,但是杨茂德依旧没有避开文化大革命的批斗,尽管当时的杨家过的日子并不比其他人家好,但是作为地主出身的黑历史依旧被挖了出来,每天挂牌游行夜里住在肮脏的牛棚,等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放回来后,便留下来喘咳的病根。
在那段黑色的日子里,唯一值得阿祖高兴的便是两个儿子都能娶到媳妇儿,67年当年的小国清已经26岁,小国泰也23岁了,两个小伙子都出落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比起高高壮壮的弟弟,小国清多了些文化人的斯文。
大儿媳妇是一个落魄地主家的小姐,和杨茂德家也算是境遇相似,只不过她家凄惨些,父母都在土改中被批斗死了,寄养在亲戚家手脚勤快倒是还算讨人喜欢,不过留到二十二三还没嫁出去,也是没人放心上的缘故。
通过别人的说合,阿祖倒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长相秀气的姑娘,可惜的是她并不识字,国清倒是对此没有怨言,小娃儿一路逆境中成长起来,知道理想和生活完全是两码事。小儿媳妇是附近农户家的女儿,性格有些泼辣家里家外都是一把能手,她自己相中了高高大大的国泰,托了家里人来询问,也不在意杨家的黑历史。
总得来说在文化大革命那场浩劫中,杨茂德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虽然落下了病根田里的事情做的少了,但家里两个顶梁柱的儿子已经长大,慢慢的日子总是能好起来。大儿媳和小儿媳同一年过门,结果国泰的儿子两岁了,国清膝下还没有动静,杨茂德想起当年孙私娘说过的话,便带着儿子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果然还是因为当初他抽大烟落下的祸根。
回来后不久国清便宣布他要收养一个孩子,过了没几个月就领了四岁大的一个男娃进门,国泰不高兴了,觉得自家哥哥这是要自己的强,生生把自家大儿子的长孙位置压低了一头。为这事两兄弟私下没少拌嘴,杨茂德发了火干脆提出分家,说是分家但房子和田地在一起,也不过就是分锅吃饭罢了。
那之后两兄弟像是较上了劲儿,国泰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国清闷头安心培养自己的养子,再再后来儿又生儿,国泰的大儿子在农经站当了站长,二儿子跑到海南打工据说开起了酒店,三儿子学医在三星场上开了间诊所,四儿子学了木匠手艺顶呱呱的,五儿子出去当了兵。
国清的养子考上了成都经贸大学,毕业后分到了银行,现在是玉山镇上信用社的主任,娶了区医院一个护士做妻子,生的头一胎是个女儿。就是现在这个撑着苹果小脸,倚靠在躺椅扶手上的女娃,阿祖伸长苍老满是褶皱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国泰家五个儿子生下的又全都是儿子,这个孙女儿便在一堆男娃里显得金贵起来,阿祖明明知道她其实和杨家没了血脉的联系,但每每看到那小苹果脸,总让她想起小梅子:“姗儿,吃花生糖不?”
“嗯。”小女娃使劲点头:“阿祖炒的花生糖最好吃了!”
“又缠着你祖奶奶要糖哩?”门外走进来一个容貌娟秀的妇人,微挺着肚子神色和蔼:“换牙还吃那么多糖,回头喊疼我可不管你。”
“妈,就吃一块儿。”女孩蹦起来扭着母亲痴缠。
妇人用指尖戳戳她的额头:“赶紧去给你祖爷爷磕头上香,回头要开席了。”
按说女娃是不能进祠堂拜祭的,但在杨家自己的女儿是个特例,杨茂德还在世时让她过年跟着进去上香,便是特许了的,用老爷子的话说,杨家的阳气太重了,用小女娃冲一冲才能平安。
“奶奶,我扶您换衣服去吧,今儿个是您八十大寿,要穿我带回来那件红色的袄子才喜庆。”
《阿祖布伊克》第19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