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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幼稚。
我知道Kevin为什麽喜欢找我倾诉,而不是去找心理医师。因为我们都各有古怪,他认为,我不会看不起他,或者对他避如蛇蝎。可是,我实在无法解决他的问题,尤其是他与张群之间的问题。我自己的感情问题处理得那麽拙劣,又怎麽能帮到他呢?
也许,他需要的只是有人聆听罢。
“十岁那年,我离家出走了……因为在那个家里,没有任何人理睬我,连我的父亲都当我不存在似的……之前,我母亲带著我独立生活,父亲也时不时地来看我,对我非常疼爱。可是母亲去世後,我到了父亲的家里,他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不甘心……罗,你真的难以想象,被人完全无视,是个什麽样的滋味……母亲说我漂亮到极点,父亲也夸我是骄子……他的那几个子女,没有一个有我好看,有我聪明。可是,他们却是父母手心上的宝贝。我以为,一旦我离家出走,父亲会後悔,会追上来……”
Kevin的父亲,是一个标准的白人美男子,雅利安人的後裔,他母亲,就好像国画中的仕女,典型的东方美人。
“我在外面流浪了十多天,那时候,已是深秋,天冷,我身无分文,呵呵,惨得不得了,後来,又生了病,在街角,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本来以为是父亲把我找回了家,可是那房子里面,破破烂烂的,然後,一个人走了过来,用很怪异的英语,问我的家在哪里。”
Kevin陷入了沈思。我知道他曾经离家出走,可是具体怎样,他却没有说过。此刻的Kevin,眼帘半垂著,面色阴郁,两只手神经质地相互扭著。看样子,这段经历,极不愉快。
“他是一个多麽英俊的男人啊……拉丁裔,偷渡客,可是极为英俊。他给我端来了食物,饿得要死的我,狼吞虎咽。我在他那儿住了下来……他对我极好,弄食物,帮我洗澡,跟我讲他的故乡和他的志向……他的美国梦。”
Kevin低下头,看著自己的手指:“他极喜欢我的手,说那是上帝最好的作品。他要带我出去玩,我不肯。我愿意呆在他那儿,帮他收拾房间。他如果出去,我就坐在他家里等著。他很喜欢抱我,摸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西班牙语。他喜欢亲吻我的额头,把我抱在他的膝上,给我唱西班牙文的歌曲……我爱上了他,尽管当时才十岁的我并不懂什麽成人之间的爱,可是我爱他,就像爱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情人……那段时间,他是我唯一的爱。”
一个受到宠爱的孩子,在父亲的家中突然成了空气,然後离家出走,遇见了一个把他视为珠宝的英俊的男人。那男人在猥亵他,可是并没有伤害他。也许那男人有恋童癖,也许只是真心地疼爱。无论是哪种,如果不出意外,Kevin会在他身边安静地长大,然後结合。也许困苦,可是不会成为变态,当然,也不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精英。
“我不知道他以什麽为生。没有很多钱,可是也不缺钱。有几次,他也带朋友来玩,那些朋友,也很喜欢我,甚至有人要吻我的嘴唇。我不喜欢,他也很不喜欢,跟那人大吵了一顿,不准他们来了。”
Kevin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痛苦和悲哀:“可是他们还是来了,在他不在的时候。他们抱著我玩,脱我的衣服。我很害怕,挣扎,咬他们……四个人,把我轮……奸了……我刚满十一岁……”
Kevin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他回来了,看到,狂暴地拿著一把刀子,捅死了一个人,一个正在插入我的人,他们打了起来……我只会哭,然後看到有人一把刀捅入了他的後背,他倒在我的面前,爬过来,抓住我的手,眼泪不停地流著。teamobebe,teamobebe……”
Kevin不停地重复著那句西班牙语,眼泪静静地流淌了下来。我默不做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抱著他的头,让他靠在我的腿上。
Kevin抽泣的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我无法想象他所经历的一切。十一岁的男孩,爱上了收留他的偷渡客,那个偷渡客,可能是个毒贩子,或是个街头小流氓,或是个卖苦力的劳工。然後,在被他的朋友凌辱之後,眼睁睁地看著他死在面前。
我打了一个寒颤。
Kevin的啜泣停止之後,在我的膝上,他喃喃地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只看到他口中流出的血,只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只听到那一句teamobebe。等我对外界有感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在精神病院度过了两年半的时间。他们说我只会傻笑,或是痛哭,我只会说teamobebe。後来我才知道,当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跟他还有另一个死人在那个房间呆了整整四天。胡里奥,这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我不知道。胡里奥,呵呵,太普通的一个名字了。”
我用手梳理著他凌乱的长发。他的眼中,仍然在不停地流著泪,就好像清泉,永无止境似的。我有点儿担心,这样下去,他会脱水而死的。
“我的苏醒,更有传奇性。精神病院有一个病友,受迫害妄想狂,那人认为有人要迫害他,有人要迫害我,带著我逃出了精神病院。然後在街上,可能有什麽别的原因,他抛下我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当时是个……对外界没有感知能力的人,在大街上,被一辆车子撞了,被送进了医院。我因此恢复了感知……”
“那个撞你的人,是Bill?”这个人,我听说过。
“嗯,我爱上的第二个人,又是一个男人……我很苦恼,我不应该忘掉胡里奥的,而比尔,他是一个直男。”
“我知道。这个直男,也爱上了你。可是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同性恋,对他们,是一种罪恶,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未成年人。”这种人,无法冲破他们的教义。宗教的力量,一般的情况下,胜过爱情的力量。
“如果他只是说分手,倒还算了。他找到了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有病。我父亲的妻子,正愁找不著机会除掉我这个蟑螂呢,我被第二次送到了精神病院。呵呵,你能相信吗?在美国,因为我爱男人,被宣布患有精神分裂症。当然,我十四岁。”
Kevin的眼睛红肿了,眼泪终於停止。我松了一口气。我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块了,他再这样哭下去的话,我的办公室会被水淹了的。
Kevin从我的膝头爬了起来,用手帕将眼泪擦去,从口袋掏出梳子,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对著我,嫣然一笑:“如果我把我的经历告诉张群,他会不会更加疼爱我?”
我点点头,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一杯,自己抿了一口。
Kevin嗅了嗅红酒的芳香,细细地品尝了一下,把酒杯放下,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变得很稳:“可是我不想告诉他。我知道自己的脆弱所在,我也知道,对於我的遭遇,他会很同情,很怜爱,可是我不想告诉他。”
《难道的拼音》第7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