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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写一篇关于非法下载的论文,上交论文前需做关于论文主题的讲述展示。她约了这周四课后陈一平的咨询时间。邓特风听得心烦不已,转身就走。
可那天上完心理学,他仍坐在休息室等陈一平。好像现在,在这段感情里,等待是他唯一的事业。
Baraghani向陈一平:“不介意聊几句?”他问:“你认识Alex?”
陈一平说:“是。”
“家族朋友?”
他摇头。“……不是。”
陈一平否认完,一瞬间无话可说。他思考过,才道:“他或许看上去冷漠,但他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很困惑。”Baraghani微笑:“他提醒我了你,曾经一样是困惑的年轻人。”在陈一平最初进入大学,不知前途,不知方向,过得了今朝再想明日地读着经济时,他在大学的心理与精神诊所寻求过心理咨询。在这所大学担当教职的心理学学者们多半持有行医资格,他曾参与过Baraghani主持的,关于童年经受家庭暴力或错误对待对孩子的心理发展及社会适应造成影响的纵贯性研究。比起许多参与者,他是调适能力超常的那一个。成年之前,已与大部分同龄人相似,非要说薄弱的环节,大概是他比许多同龄人迷茫。
想到犹如原地团团转的大学第一年,陈一平也笑起来。他从没想过邓特风像某个阶段的他自己,却不抵触他人这样评价。
他变了很多,时至今日,仍畏惧这种感情上进退两难的胶着状态。生活中的空气仿佛一点点被吸至真空。那天晚上,他收到米雪自度假胜地班芙发来的留言与照片,对着屏幕许久,看到眼睛干涩,都做不到坦荡告知她:与Alex又有新交集。
若能消极应付,抽身离去该多好。陈一平难得又一次证实自身的懦弱。他枕着手臂后仰,接到江绍发来消息:明日中午何时得闲,蒸汽小镇意大利餐厅。Jamie有东西给你。
正常学期的大学课程多是一周两节,暑期授课天数大大缩短,课程强度增长。一周四节课,不出意外,陈一平周一到周四每天都要与邓特风相见。次日清早,按掉闹钟时,他用刚脱离睡眠的一半大脑想,生活果然是个陷阱。
这天在课堂上,邓特风似比之前更寡言。中途休息十分钟,他趴伏在桌上闭目,甚至都无人再在他周围聊天。下课后他拿起背包,出门离去,嘴唇抿得像绷紧的弓箭。
陈一平从学院出门,与前台小姐打过招呼,步行去赴江绍的约。温哥华今日又是晴朗,天边清晰得犹如蓝色玻璃,在蒸汽镇,随处可见的咖啡馆端一杯咖啡,坐在满街彩色阳伞下,伴着吊花植卉,抬头便可见雪山。因纬度高,紫外线强烈,这城市如精致可爱的仿真模型,被放在打灯的玻璃罩里,各种色彩分外明丽。路过红砖的建筑,青铜的塑像,尚在维修中的古董蒸汽钟。江绍在大理石门柱的建筑外,红色阳伞下朝他招手。
午餐吃意菜只可当简餐。江绍在看菜牌,为陈一平预留的空位桌面上也静静摆了菜牌与酒水甜品牌。江绍要侍者推荐前菜,意式酥炸鱿鱼与猪腩肉。他要的主菜是皇帝蟹意大利饺。落定菜单,才拎起个纸袋塞给陈一平。“嗱,Jamie的回礼。”一边剥开一粒糖,塞入口中。
他吃椰子糖,周婕敏回的礼也是一包南洋椰子糖。
陈一平问罪:“叫你给我你又偷吃?”
江绍翻个白眼。“你要不要那么紧张?我自己在机场买的。”
“哦。”陈一平笑着端水杯:“那不好意思。”
江绍叹口气,说:“拍了两个视频,Jamie很想你去有点失望。我用邮件发给你。”
前男女友,不可能不怅然的,江绍拍的婚礼当日视频还是热热闹闹。
吊顶极高,礼堂内有石柱,吊下八盏大灯。台面上摆满红白玫瑰,人影模糊,掌镜的手有些抖,陈一平追随镜头,看见她的上半身,白色婚纱,薄纱半透盖过锁骨,边缘是藤蔓花叶一般的法国手工蕾丝和细小水晶。江绍一手将曲奇递给她,周婕敏双手掩口,开心地“噢!”随后亲自动手,用做了美甲的指甲撬开铁盒,郑重取出藏在里面的手链。
江绍在旁大叫:“有没搞错,你那么懂他?”
人声纷乱里陈一平看出她其实忸怩了一刻,随即大方地笑着承认:“是啊,我是那么懂他。”
她凝望着镜头,点头说:“多谢你。”
陈一平看着她的口型。画面停滞定格,到下一个视频。
江绍又用镜头追踪她,扫过一大片穿礼服的宾客,伴娘簇拥她。周婕敏笑道:“你还拍!好讨厌!”江绍笑嘻嘻在画面外说:“有没有什么给一平哥哥的建议?最后机会啦。”
“有没有什么给他的建议?”她笑。“——你不问他有没有给我的建议!”还是画面一晃,她从人群中出来,走向江绍,镜头放大她的脸。
“我啊,重了六磅,看不看得出来?”江绍道:“我都看不出你还问他!”
她也笑。“我一直说你幼稚,你知不知道你幼稚在哪?”江绍又起哄:“你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她笑了笑,认真说:“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哪里,只是这么觉得。……一平,你就是太想要‘在一起大家开心,两个人都不要难受’了。记不记得你问我,如果谈恋爱会痛苦,为什么要谈。你怕我不开心,所以总是避免跟我吵,什么事都我决定。可是你不一定会满意我的决定。我们吵得少,每次都是积累到忍不下去了,每次都很激烈。这样反而不好。”
周婕敏说:“一平,我现在知道了,感情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回避那些不开心的。两个人在一起双倍开心,那叫bestfriend,不叫男女朋友。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痛苦。哪怕再爱再合适都一定会有痛苦。这是不可以回避的。”她停下几秒,又深深吸了口气,陈一平看见她胸口轻轻起伏,最后才鼓起勇气,说。
“……我已经找到那个,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也不害怕吵起来会痛苦的人。虽然你不在这里,但是我想对你说,我很希望,真的,你找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我希望你也快乐。”
她的鬓发上落有细小的碎彩纸,一闪一闪好似星星。江绍和她说话的语气就像许多年前,他们三人时常说说笑笑。
她变了很多,他也变了很多。但过去那么多年不联系,他们仍旧那么了解对方。
时光带来的变迁再多,他们最了解的,恰好是最初也被藏得最深的特质。即使隔着时间和空间,注视镜头另一端的人,这些年蒙上的烟尘都在彼此的目光和笑容里洗净了。
他们相信在最好的年纪,第一次倾心去爱上的那个人值得当时那份义无反顾的爱意。虽然最后发现不合适,没能在一起,可这段感情里绝没有谁拖欠谁。他们一直希望对方能够在别处得到幸福。
《旧时恋曲 北海十四娘》第2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