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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最好,你就随便开一开,世界冠军的水准还是太夸张了,”演员说得轻描淡写,“价钱好说,我只用进到决赛。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他这是要花大价钱在大众面前塑造自己副业玩赛车还很带劲的酷炫形象。
不幸的是,那时的霍英就是需要赚钱。突然这么人间蒸发,别说保险赔付了,连之前的奖金都没有攒下来多少,他又得像春风得意时一样,每个月往老家打大笔的钱,哥哥姐姐经常打电话写邮件用一切方法催,说要给父亲治什么非常费钱的绝症,说老爹就是被他给气出病的。网店不是什么赚大钱的活计,他的积蓄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利益的驱使,刺激的诱惑,抑或是自暴自弃,霍英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这个工作。
在这赛场上,他又不是没见过不公平,他甚至是被最不公平对待的那个,他咬着牙坚持却从没顺利过,甚至都被人夺走一切了!所以他凭什么不能犯规,他凭什么要保持清洁?!
霍英那会儿就像瞎了一样。
三级方程式当然不比F1,无论是强度还是难度都要低很多,于是竞赛的神圣和严肃似乎都减了分量。那大明星提前买通了各路工作人员,霍英钱赚得很容易,就像开惯了战斗机的去干民航。他只是觉得讽刺,十八九岁玩的赛道,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不用力气地开出垃圾速度,赛车服背后写着别人的名字,听着对不上号的欢呼。
有时他从那明星的粉丝身边疾驰而过,就会觉得他们可怜,乐呵呵被偶像骗,又想,快得了吧,你都开始毁自己了,你还有心思可怜别人?
霍英就这样在大明星积分不够的时候被叫去救场,一两天往返,跟打工上班一样,直到这年的一月份,他一共代替那人开了八场比赛。赚的黑钱都打回去给他的老爹治病了,最终留在霍英手里的除了悔恨,什么都没有。
是的,每次他都会恨自己,恨到想动刀子的那种。他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憋得就快死了,却又停不下来,做不出拒绝。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把自己的尊严撕下来用脚踩,用棍子戳,抹上泥巴泼上脏水,看着曾经的光鲜和骄傲全碎成渣滓,居然那么爽。
堕落的理由越俗不可耐,越血淋淋,越疼,霍英就笑得越开心。
他对镜子说,你的确疯得无耻,谁管你啊。
直到这一年的三月底,这一切竟然戛然而止了。是时郁枫突然出现,带着三年前那个吻的印记,笑着跟他说,你是我开始玩赛车的初衷,你是我的偶像。
霍英一时间愣住了。时郁枫就像是一种浓缩,外面的世界那么丰富,美,干净,天赋,才华,勇气,执着,年轻气盛,功成名就……这一切。时郁枫是它们凝结成的具体的核,亮的,锋利的,一刀划破霍英包在自己身外的气泡,提醒着他,你曾经是什么样的人。霍英偶尔会错觉,时郁枫就像几年前的自己,却又明白实在是不该这么类比,就连被叫做偶像他都会羞愧万分。
任何时候,时郁枫的神情都是那样坦诚真挚,在霍英看来,却像从污水里捞出一双毛都快掉光的翅膀,硬说你是我最纯洁的天使。
也正因如此,每天的幸福也会让霍英痛苦,时郁枫的爱意会烫伤他,每个亲吻,每副笑容,每一句谈天说地,他却戒不掉,一天天地沉迷,他越发清楚地看见,自己这种人,倘若只是回报同样的爱意是完全不够的,因为时郁枫信任他,甚至崇拜他,而他连尊重都不值得。
霍英决定结束这种状态,其他什么也不想顾。于是,当大明星又叫他去为了三天后的比赛救场时,他花了半天时间到达北非的比赛地点,面对去机场接他的明星,说出了拒绝的话。
被将了这么一军,又怕被公开,大明星固然愤懑至极,气急败坏。那家伙还是个打星,霍英挨了顿揍,没还手。在机场卫生间冲干净鼻血,他就买了最快回国的机票。
登机时正值日出,霍英看着朝阳宛如新生。可是错了就是错了,脏了就是脏,人生哪来的洗衣液。他到底值得所谓新生吗?霍英闭上眼,规避不肯去想。他起飞了,他贪心地,小心翼翼地,要永远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他只想回家去拥抱时郁枫。
于是霍英此刻就在这艘颠簸的船上,疲乏不堪,连回家也不是一路顺风。夜深了,耳机里浑浑噩噩地放着燥热的摇滚,不知从Suede跳到哪个乐队去了。三个小时就快要烧光,不少同行者都吐得晕过去,一动不动。
如果真出什么意外,死在海上,可能就是老天在罚他,那还带了这么多无辜生命……好在霍英的胡思乱想不是现实。船员都经验丰富,意志笃定,一个巨大的炸雷过后,小船越过一个浪头,船主敲了敲舷窗,“嘿!都醒醒嘿!有信号的给家人打个电话,咱们马上到了!”
霍英一个激灵坐直,果然已经离岛很近,手机信号有三格,他又尝试去拨那个号码,这回有人接通。
“哥,英哥?”时郁枫的声音很疲倦,是沙哑的,却说得很急,混着嘎吱嘎吱的杂音,“你在哪里?为什么刚才不在服务区?”
“……我在船上,”霍英头皮发麻,不知怎的,险些落下泪来,他捏着泪腺不想有哭腔,“这雷也太大了点,你别怕,我马上回去陪你,你在屋里别乱跑,我马上就到了。”
“喂!正在下大雨!”时郁枫抬高声量,听起来更急了,他从来没跟霍英这么吼过,“你他妈不要命了是吧,你他妈的为——”
声音断掉,是信号不稳。霍英伏低身子,掩面不动,最终靠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无力地随着船体摇晃。他不是被吓着了,或者对时郁枫的态度有意见,相反他很理解,正因为理解,他喘不过气。假如他没干过那种事,假如他这三年老老实实地待在岛上,假如他能够预知,像自己这样的人,还能和一个人诚实地相爱……
这种假设反而像种借口。这也是霍英难以呼吸的原因。
晃着晃着,哐的一下,船靠岸在岸边,船主在门口抽烟赶人。下船的时候,霍英头脑发懵,把伞和雨衣都落在了船上,走了一两百米才意识到自己和背包都在淋雨,赶着回家,也只能继续淋。空气比船里新鲜太多,但也非常冷,又没走两步,他忽然撞上什么,黑暗中有人捏住了他的肩膀,有人在鼓声般的雨声中对他说话。
“……回家!跟我回家!”这声音是时郁枫,很暴躁,很凶,却也很热。耳边雨声轻了,是时郁枫为他打了伞。这条路上没有路灯,还是黑得无边无际,正如路边那能够吞噬一切的海面。可是霍英好像灵魂出窍,不需要看清什么,他就像只铩羽归巢的鸟儿,惊恐又眷恋地钻进时郁枫同样被雨漂湿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回家,”他嚎啕大哭,所有的苦,无论是自找的还是砸上来的,这一刻全都爆发,因为霍英尝到了什么是甜,“你带我回家!”
《刹不住不它似蜜》第2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