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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迟道:“他不是吴金飞。”
一霎怒火冲顶,祁云双眼赤红。好歹他还记得此刻身在何处,勉强压抑住了嘶吼的欲望,嘶声道:“他是。”
谢清迟叹了口气,起身摸索着将手握在祁云拳头上,耐心劝道:“他若是吴金飞,就这般武功心机,如何能轻易杀入祁家堡?”
祁云低吼道:“那他是谁!”
他的拳头紧紧绷着,目眦欲裂。
谢清迟轻声道:“我听说吴金飞有个弟弟叫做吴银飞,自小念书,屡试不中。吴金飞养弟如养儿,万分娇惯,养得吴银飞胆小怕事,虽然常年浪荡花丛,眠花宿柳,手上却从未曾沾过半点血腥。”
他用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眸凝视着祁云:“你想叫他兄债弟偿吗?”
祁云险些脱口答了是。
祁家堡百多条人命啊,吴金飞一个人怎么报偿得了?他受到了那么多煎熬,便活该让吴金飞也尝尝亲人死去的滋味。祁云曾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最是恩怨分明的人物,眼睛里掺不得沙子。可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下,他要怎么样才能睁开眼?愤怒在他的心脏啃噬出一处巨大的空洞,所有对正义对道德的坚持都从那洞里流走,他腰上唐捐铮铮作响,即将要跳出剑鞘。
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那只手颜色如一触即碎的玉脂,乍见之下,是万万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力量的。祁云箍住那只手的手腕,试图拽开它,但谢清迟用上了内力,祁云拼尽全力也是徒劳无功。祁云的手背脖颈都已绷出青筋,仿佛再过片刻就要爆裂。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要拔剑。
但祁云到底没有对谢清迟动杀手。他挣扎片刻,自胸口抑郁地低吼一声,好似耗尽了浑身的气力,就那样跌坐在地上,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他好久没有哭过了。
谢清迟听见动静,也跟着蹲下了身。他瞧不见,便沿着祁云的脸颊摸索到了他紧闭着的眼睑。他的手腕仍旧留着那段骇人的青紫,白玉也似的手指上沾上了温暖的眼泪,又在冬日里片刻凉透。
谢清迟耐心地等祁云哭完,温柔道:“且听我说。”
第8章八·血恨
八·血恨
“你可知道,吴金飞此刻身在何处?”谢清迟问道。
祁云不言,谢清迟也不意外,继续道:“为你前夜闹出来的事,吴金飞已亲自前往陈府查看。只是吴银飞出门在先,还不知道。陈府院子平时由吴银飞经营,过一会儿小厮来通禀,吴银飞须得要回去接待。如今吴银飞醉倒在我处,你可扮作吴银飞的车夫,将他送回去,伺机混入陈府。”
祁云眼睛一亮,呼吸骤然急促。谢清迟听得清楚,轻轻叹了口气:“不可轻举妄动,当以自身性命为重。”他思忖片刻,伸手将红袖递给祁云,道:“你且收下这个防身。”
祁云沉默接过,将红袖放入怀中。冰凉的盒子渐渐被体温煨暖,祁云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他其实有千万个疑惑,不明白谢清迟为何知道吴金飞的动向,也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先见之明,提前打造了“暮雪姑娘”这个假身份。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当时谢清迟不曾认真回答什么,现下他也不指望谢清迟立即给他讲明白其中道理。他只想知道,谢清迟是不是真心助他。
或许是看出了祁云的意思,谢清迟难得抛开了迂回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地答道:“我要查河西舵之事。”他略停一停,又道:“我有我的理由。”之后便不再解释了。
这些对祁云当然是不够的,但他毕竟没办法撬开谢清迟的嘴,就连打也未必打得过,更无它法,只好默认了现状。
祁云依照计划驾车将吴银飞送回陈府。
门房识得吴银飞的车驾,唤人将吴银飞扶了进去,又让祁云走。祁云哪里肯走,只道是吴老爷令他在此待命,门房便领着他从边门进了院子,又叫来一名不当值的护院看住他莫要乱走。祁云装作木讷模样听从了,被安置在前院边一处棚子里。
冬夜苦寒,那护院原先在房里烤火,此刻被叫来四面漏风的棚子看顾外人,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祁云趁他不备将人勒昏,与他换了衣裳,又将人用马草埋了起来。
这处棚子在前院角落,祁云扮作护院穿过拱门,一时心中忐忑,却未被识破,想是此刻陈府有吴银飞与吴金飞两方人马,各不相识的缘故。再过一道回廊,柳暗花明,竟是跟随为运送吴银飞而打开的拱门转进了后院。
这处院子格外大,花木精致,建筑堂皇,瞧来似乎是主人院落,防卫却不严密。祁云绕开院门的侍卫,翻墙而入。两侧厢房皆无人声,只有正房前守着一名小厮。祁云掷了颗石子引开小厮的注意,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见床上有人,挑帘一看,正是醉酒的吴银飞。
祁云心念一动,抬手将人拍醒。吴银飞醉里被人打扰,正要发怒,却被祁云死死捂住了嘴。他武艺稀疏寻常,被人袭击不能反抗,双眼中流露出恐惧。
祁云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吴金飞在何处?”
吴银飞连连点头。
祁云将捂住他嘴的那只手移到他脖颈,扼住他气管。吴银飞张嘴欲叫,口中却只出得荷荷之声,片刻后,面目已现出青紫色,乃窒息之兆。吴银飞毕竟不比其兄,娇生惯养,受不得苦,很快便放弃反抗,手指抽搐着指向一个方位。祁云放松了扼住他气管的手指,低喝道:“那是哪里?”
“咳、书房……”吴银飞咳嗽道。他已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歹人,不敢心存侥幸,见祁云抬手欲劈他后颈,以为是要被灭口,连忙叫道:“且慢!”他喘过气来,又说:“我若醒着,再过一刻哥哥便会来房里看我。壮士有话同我哥说,万莫害我性命。”
祁云眉头一皱,心想这吴银飞当真如谢清迟所言,胆小怕事得很,也不知那谢庄主从哪里得来的确切消息。他却不知吴银飞只是要哄他留自己一条性命。吴银飞不谙江湖事,以为他哥哥天下第一,等哥哥来了,必能不伤他而将这歹徒毙命。
为怕吴银飞叫来人,祁云将他各处大穴点了,披上外衣,摆弄成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又点燃烛台,让小窗上印照出一个人影,大窗则尽数用大件家具给封上了。过不多时,吴金飞进了这院子,从小窗望见他弟弟仍然醒着,果然便走了过来。
祁云藏在门后,从门缝里远远见到活生生的吴金飞,顿时心神大震。好在已有吴银飞一役,祁云克制怒气,没有当场发作,仍旧是屏息敛气。吴金飞不觉有异,推门而入,刚要招呼吴银飞,祁云已一剑从门后刺出。
单论武艺,祁云不如吴金飞,但相去不远。此刻他有心算无心,吴金飞一时竟着了道,被祁云一剑刺中左肩,离心口仅仅数寸。毕竟极有江湖经验,吴金飞骤然遇险也不慌乱,只怒吼一声就要后退。祁云哪会给他机会,反手便关上了房门,铁销应声而落。
《平生刺 完整版》第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