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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舆治得民殷财阜的仙山卫,定是个爽朗清举的美公子了。”

卒子长叹,仰首一望。天穹辽远高廓,不见纤云。“而今的三位仙山卫各有千秋,可无一不是追随着白帝步伐。白帝威仪天下,万民景仰,乃千古最风流之人物。可他也已弃三仙山而去二十余年,三仙山也再不可群龙无首下去了!”

两人听了这话,又吃一惊。白帝竟只离开了岱舆二十余年,而在蓬莱、瀛洲,白帝仿佛早成了百年前的传说人物。莫非是白帝当初出征,在此地逗留甚久,方才离去?然而此时已无暇教他们细想,因为卒子开始细细地与他们讲起白帝的传说,又道:“白帝来时势派甚盛,万骑齐发,山摇地动。惜乎最后损兵甚重,连天符卫都在此折戟!最后走到归墟城关的唯有白帝一人。”

“天符卫?”

卒子望着楚狂,露出白瓷瓷的牙一笑,“自然不是说被姬殿下赐名的小兄弟你了,是说二十余年前随白帝出征的那一位。”

楚狂却在想,一片胡言!天符卫非但没死在这儿,还四下跑动,到蓬莱去给他当师父了呢。这时只见那卒子很热切地从怀里取出一本撒扇,道,“这是我从云吉班里使了些银子买来的,你们瞧瞧。”

两人将脑袋凑过来,只见那撒扇上惟妙惟肖,绘着沧海烟涛,残阳如血,碣石青磊磊的,上头坐一个人影,着一身银鱼白缎绣释龙纹护甲,月白绸里,是个英姿焕发的青年。然而其神色忧悒,远眺溟海,目光里尽是空茫。

卒子夸耀道:“这便是坊间十分热手的‘白帝望海图’了!我也是节了几月月俸,方才将这扇买到手。”他细细端详那图,忽又见鬼似的望望方惊愚,“啊哟哟,我方才未留神,而今仔细一瞧,这、这位小厮儿,生得好似图画里的人物也!”

此时方惊愚板着一张脸,正襟危坐。月光薄薄一层洒下来,衬得他肤皙唇朱,英飒俊朗,与画中人形容暗合。他心想,这也是一句废话。白帝是他爹,哪儿有儿子不像老子的?

然而他们如今毕竟不能暴露身份,楚狂急忙跳出来打圆场:“都是两眉两耳一鼻一口,是像了些。他以前为挣杵子给神女挣灯油钱,也曾走南闯北,靠扮白帝做杂耍挣些子儿。我图他长得吉利,这才买了来,携在身边。其实不过一个二两银子的赔钱货,小肚鸡肠,有那皮囊,没那肚量!”

方惊愚听了,又瞵眈楚狂一眼。楚狂对卒子说:“您瞧瞧他,果真小肚鸡肠。”卒子这才消了疑心。

然而玩笑毕竟归玩笑话。方惊愚打量那撒扇,心里却有一种莫大的、无由的伤悲,像一卷洪流,顷刻间湮没心房。白帝丰功赫赫,初来此地时尚豪情万丈、意气飞扬,可其间究竟发生何等酷烈的鏖战,才教他最后落到孤独一人的境地?

孤寂孑然,无人相伴的白帝,失却所有的天之骄子,只有那回响不息的溟海知晓他为何茕茕无依。不知觉间,方惊愚的神思仿佛也融入画中,与往昔的那人同喜共悲,一股尖锐的悲苦忽如剪子般剪开胸膛。

“怎么了?”楚狂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扭头问道。

方惊愚摇头:“没怎么,不过是酒吃得多,有些醉了。”

————

翌日卯时,两人前往王府。只见四下里仆从兵荒马乱,两个典仪在指东挥西。小椒坐在堂上,端坐在缎面椅里,故作一副娴淑模样,楚狂和方惊愚走过去,她一个劲儿使眼色,让他们别来打扰她。

待姬胖子过了一个时辰才梳洗毕了,出现在正殿里,着五章玄衣,藻米黼黻纁裳,派头十足,然而却浑不耐烦的模样。于是楚狂恍然大悟,这是在做践阼的预演。

姬胖子很是烦躁,简单招呼了一下小椒,便在正殿里踱来踱去,唾沫星子横飞:“准备好了没?谷璧卫大人将到了!过段时候,碧宝卫也要来此,教她望见你们这木呆样,本王的面儿都要丢尽了!”

他手里执一马策,打来打去。下仆们吓得浑身哆嗦,赶忙迈快几步。姬胖子舞了一会儿马箠,心中更是躁乱,在一张掐丝珐琅椅上一屁墩坐下,从袖里取出一只象牙小人,拿一枚绣花针戳戳刺刺。

小椒见了,问道:“殿下,这是什么?”

姬胖子咬牙切齿,将手里的小人递与她看。原来他在行厌胜之术,小人足底雕着几个字:“碧宝卫”,其脸庞也雕成一个绉巴巴的老妪模样。

“殿下不喜欢碧宝卫?可我方才分明听见您说,要布置仪礼,欢迎过几日便要来的她。”

姬胖子咕咕哝哝道:“那老咬虫,自以前起就说什么‘此子不堪大用’,‘当初举荐,不过是猪油蒙了心’。本王搠她大爷!本王近日才能登位,也全因她在后捣鬼,迟延到这时候方才能行仪礼!”

他骂骂咧咧,左一个“奴”,右一个“贼”,骂得不亦乐乎。这时却听一道清朗笑声遥遥传来,如琮琤玉落:

“殿下是个通文达理之人,怎可如此谈吐落俗?”

姬胖子听见这声音,脖子兀地一缩,王八回壳一般。但见黑漆柱子转过一人,一身玉簪绿衣,饰以雉毳,身形清癯,是个温雅青年,两眼弯似月牙,教人见之如春风拂面。他腰间双鱼蹀躞带上悬一只谷纹苍璧,姬胖子赶忙拱揖:

“谷、谷璧卫大人……您请!方才是您听走了耳,本王、本王可什么也未讲……”

殿上几人见了这人,俱是心里暗惊。方惊愚见惯了玉鸡卫、靺鞨卫、玉印卫、如意卫这些老气横秋的仙山卫,且知他们皆是近百年前的人物,不以为怪。但此时见谷璧卫如此年轻,实是愕然万分。

然而方惊愚在同谷璧卫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便突而寒毛竖立。

那绝非一位善气迎人的温厚青年,那瞳子虽润如琉璃,但却极冰冷,涌动着冻霭寒流。

谷璧卫打量着他们几人,似笑非笑,问姬胖子道:“殿下府上来了贵客,在下怎的不知晓?不知他们是自何地而来?”姬胖子吞吞吐吐,说不上话。这时谷璧卫又望向方惊愚。

仅一刹的功夫,便有一道冷光陡然闪过,迅如霆电,直刺方惊愚额间!

那是一支状元笔,精铁所造,上刻谷纹。方惊愚机变神速,手早按上含光剑柄,险险将这一笔拦下。然而仅截下一击,方惊愚便觉虎口震麻,身中铁骨嗡嗡巨颤,紧咬牙关。

谷璧卫望着他,皮笑肉不笑,却轻轻地唤了一声:

“您怎么在此地,陛下?”

蛇灰蚓线

陛下?

闻此称呼,方惊愚满心疑窦。以往从无人这样称他,除却有一回说漏了嘴的如意卫,但自己那时并没放在心上。此时听谷璧卫如此唤他,倒勾起他的回忆来。

谷璧卫指尖一旋,将那判官笔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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