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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捂住嘴。在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马儿速度即刻慢下来了,河岸边草地青黄的青草在她眼下也变得根根可见,不再是一片黄绿。那种顶至嗓子眼的呕吐感,也在她腹中渐渐消退下去。可慢下来了,头晕感又变重,人往两边打着摆。邵梵牵着绳,手擦过她腰间,在她腰上动了一下,下秒,将她上半身抱挺了起来,贴着自己,不苟言笑道,“你干什么,你想摔下去吗?”赵令悦又是反手将他一推,邵梵被推得撇过头去,干脆长吁一声停在此地,将她掳着抱下去,自己也下了马。水鸟归巢的动影倒映在水面的涟漪之中。赵令悦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冷冷望着他。她讽道:“你想谈什么?非要将我带至此处?你明明知道我已经骑了一趟马,脚也受伤了,经不住颠簸,还说什么是我闹气,我看要刁难人的那位分明是你吧。”“我没有绑着你来,是你应的约。”邵梵大言不惭。赵令悦冷笑出声,“我看你,无非就是想要再次羞辱我罢了。”“羞辱?”邵梵摇摇头,“赵令悦,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一个人真正的羞辱。”他没有说赵姑娘,而是喊了她的名字,赵令悦隐约感知他在忍着什么没有爆发,便见好就收没有再跟他对骂,“比如呢?”邵梵走至她身旁,一同面对河岸,他捡起脚边不起眼的一枚石子,随手一掷,石头在水面上滑行出一条灵蛇般的水花。“比如,夺走属于他的名字,在他的身体上烙下痕迹。”赵令悦若有所思。邵梵没能夺走属于她的名字。至于身体上的“郎将的事情,我在常州也听说了,你如今已经可以改回你本来的名字。”“不改了。”“为什么?”邵梵看向她的侧脸,“木已成舟。名字只是一个叫法,重要的是自己要知道自己是谁,那换了多少名字,我也还是我。”“”她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地诈她,便缓和语气,故意叹道:“可惜,我名字尚在,却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你知道这条河有多宽吗?”邵梵似没在意她的那话一样,突然自说自话,见她不回答,便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在时,姑娘不是常常坐在河岸,一坐一整天,我想你喜欢来这里,所以才带你来这散心。”看来她来常州以后的一举一动,已经全在他眼下被掌握住了,赵令悦当下更是笑不出来,“我不知道。”
“赵姑娘猜猜。”“我猜不出来。”才缓和一些的气氛又僵住,邵梵将她上下审视一番,有些既定的答案便更加确定。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恢复记忆了。她于温良夜里迎来剧变,当然不擅长伪装,而他是为了争夺一口米饭跟死人抢吃的,从乱葬岗和难民营中挣扎着爬出来的鬣狗,一眼便能看破她的伪装。他目前为止还愿意陪她演,也只是因为母亲要他恩有恩之女,憎有仇之敌。他才在赵令悦这个符号后面,存放了一些很原始、陈旧的善念。邵梵复笑,“男子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赵姑娘怎么也这般不解风情?你是否在为我今日未及时扶你而耿耿于怀?”“郎将误会了。我本性如此。”“那赵姑娘还真是善变,之前还说要跟我试着好好相处。”“你,到底想说什么?”赵令悦也察觉他的不对劲。他的声线清明,醇厚,身体面向着她,笑道,“我想的是告诉姑娘,此处为十三道中上游。你眼前所及之处,均宽九百丈,我军中最擅游的成年男子至多游至一百丈便会精疲力尽。”邵梵伸手以剑朝前,“换言之,需要三个成年男子不眠不休接力,过两炷香时间,方可到达。”赵令悦脑后发木,眼皮渐渐垂下去,“你什么意思呢?我阿父又不会让女子学泅水的。”“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心对我无意,但你单凭自己,出不了常州。”赵令悦否认,“你如何说这种丧气话,我可并非对你无意。”“你对我这样冷淡还有什么意思。”邵梵顺坡下驴。“是因为我心情不悦,是我自己心情不悦,”赵令悦吞下骂语,用起别的杀手锏,往前走靠了一步,风掀起她的大氅,擦过他的腿边,像钩子一般将他的身体勾在当地。“你你也知道啊,我已经无父无母,成了个孤女,郎将不常回府衙,府衙中人议论纷纷对我轻视得很,我又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无依无靠的”“既然如此,我此后会抽空回去。”瞥了眼她的脸,“赵姑娘还是一点以前的事,也想不起来么?”“是啊。”赵令悦垂下手,袖子沾到他的手背,激起邵梵一阵隐隐的痒感,“若是能想起来从前一切,便不会如此心无归处,我也想像郎将一般,永远从一而终,记得自己是谁。”她说到此处,半真半假地朝他一莞尔,“我们这样,算和好吗?”邵梵与她对视一瞬,随即二人都各自转过头。“算吧。”心理的博弈,向来输赢不明显,二人过着招,嘴上“坦诚”,却都不知道彼此正在想什么。
《雁南归简谱》第3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