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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瑄浑浑噩噩的也不留意。酒才入腹,便觉得从喉咙到胃里皆像是烧起一团烈火,分明该是胃中一片灼痛,他却觉得最痛的地方却在心口,仿佛破了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洞,思绪有如尖刀,将伤处一刀刀割肉般的剐着。生生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偏生这时候他倒还记起一事,容卓这段时间都不许他饮酒。
江南多雨,他身上受过不少旧伤,有的伤至筯骨。这样阴湿的天气,本来是不适合他居住的。每到变天阴冷的时候,受过伤的骨头不免会隐隐作痛。虽不至于不能忍,却也极不好受。
阮伯本知道他不喝酒,只是有次看见,便拿了酒来想让他驱驱寒意,引得容卓暗暗还向阮伯小发了一通脾气。
容卓也知道他不好受,只是费时费力地愿意拿热水给他不用去月敷煨,也不让他却碰酒。他素不爱酒,那时却有几分想要借酒浇愁的心思,不肯承这个情,容卓端来的水盆,也不记得被他掀翻了几次。容卓也只是耐着性子一次次端来。只是不让他喝酒这一点,咬住了便不松口。
如今举目四看,四周的景物因他视线被酒烧得朦胧,摇摇晃晃的有些模糊,却是空无一人的寂静,那里有谁来对他说‘你不许喝酒’这样的话。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身侧没有人。
容瑄愣了愣,丢开空掉的酒瓶。踉踉跄跄朝床铺走过去。
离那床铺尚有两步之遥,腹底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被小家伙狠狠踢打了两下。幸而他一手撑住了床沿,这才没有摔下去。
容瑄僵持一会,只觉手脚瘫软得仿佛不是自己。终是撑不住,背靠着床尚滑坐到地上,木然的伸手去腹底慢慢揉着因为胎儿动作而绷紧的地方。
容卓不让他喝酒不是没有道理。大约是受了酒精的刺激,原本安静下来的胎儿开始兴奋起来,一直躁动不安,对他聊胜于无的安抚毫不领情,在肚中花样百出的翻腾。
容瑄揉了一阵,默默的停下来,这一刻他也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身痛还是心痛,只宁愿自己醉死过去,好不用再尝这般几乎窒息的痛楚滋味。
偏偏腹中胎儿不让他如愿,好像要宣告自己的存在一般,活泼泼的闹个不停。他的手还扶在肚子上,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传来的阵阵动静。随着胎儿的手舞足蹈,腹中一阵阵的抽痛。他却无意再去安抚。
“宝宝……”良久他才喃喃地道,一开口,眼泪便不由自主掉下来。“宝宝啊,我只剩下你了……你乖乖的……乖乖的……我以后会疼你的……”
容卓如此待他,说完全不怨不恨是假的。可是听闻噩耗之时,猛然攥住心脏的痛楚,亦是真的。
他的第一个念头,并没有意识到那是皇帝大行,而仅仅只是容卓这么一个人永远消失了,再不能见到再不能碰触到。那一刻的哀痛悲恸,在他尚未发觉的时候,瞬间席卷,已经远远超越在臣子对于帝王的本份。
那是他从小看大的人。他尤记得容卓是怎样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至他学武习字。他如何在长兄临去时,允诺看顾容卓,又是如何立志要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立下一世伟业。
容卓自小喜欢缠他,他自今想不透是从何时开始,那种依恋一点点的变质发酵,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使得容卓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都不是一个头脑发热可以形容。
泼天的尊贵和倾天的权势,容卓就那么不管不顾都全数抛下,只带着他怆惶得几乎是狼狈的出逃。
纵然偏执颠狂得让人难以理解,可那深夜里醒来时的添上的衣被是真的,桌上变着花样随时更换的鲜新点心时令水果是真的,更有那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变是真的……
那人毕竟是帝王,虽不是万世明君,也算是难得的开明君主。他在万人之上,却还是皇上的臣民。他又有何德何能,拿什么抵得过让皇上抛下江山社稷罪过。更使得容卓不得善终。如今连骨骸都没处去收拾。
他一遍遍地想见火苗是怎样一寸寸的舔上肌肤,将血肉化为无有。将所有的执念爱憎,全化做飞灰。如若能选,他倒情愿当初就算自己委屈些,也总好过如今感同身受的这个结局。
桌上的烛台扑地一闪,最终熄灭。
容瑄好不容易强撑的镇定终于在黑暗中全数分崩瓦解。伪装平静的面具终于化作乌有。
“容卓……你怎么就不知道要逃……”他在地上慢慢蜷起身子,终于哽咽。“你怎么就那么傻……这世上有什么是值得你把性命都赔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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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条江河在南郡境内汇聚,水面越发显的开阔平缓,两岸的山峰却更为险峻高耸。
皇上匆忙中调来的大都是骑兵,更没有战船,只能纵马一路沿河追赶,如今山道岖崎难行、再想追上他已是痴想,更何况此处也是他的地盘。
刘敬亭这就吩咐各处船只皆放慢速度,停在江中。一旁人本想劝他及早回城早作防备,却见他神色阴郁难测,只得住了口。
等到当夜,果然等来刘广乖了轻便小舟。抄便捷的水道赶上来。
刘敬亭见他只有只身一人前来,不见容瑄的影子。神色先就阴郁下几分,却还隐忍不发。屏退了下人,先听他要如何说词。
刘广对他实是忠心耿耿。虽看他面色不善,却还是凭着一分为人臣的本份进言。坦言自己是如何放走容瑄的一应经过。只劝世子以大局为重,不该再纠缠于个人恩怨,招至不必要的外敌。
《与君分杯水简介》第143章(第1/1页)